在诗、歌、曲中,我最喜欢的是曲。诗内涵固然蕴藉,但毕竟如鸿泥踏雪,还是有迹可求的,即便可以借它来表达阅读时的特定情感,终究要受原作的许多限制,比如我想表达一种人生感慨,我必定要找类似内容的诗来吟诵,像此时我就很想读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去感受他美好的理想与生活的不调和;歌要空灵许多,因为演唱者的情绪在歌声中缭绕,把我们的理解从具体的内容中引开,让自己的思绪飞起来,然而我的头脑中还是有演唱者塑造的意境,像此时我很想听听《丁香花》,去体验歌中丁香花死后受到的关爱,如低低的倾诉,让人能够感受到最寒冷的生命状态下的温情……曲是超脱的,不告诉你是什么,只问你:怎么了?你的心绪随它时散时聚,时高时低,至于你的心里流淌的是水是泪,就只有自己瞬间可以把握,别人不知,就是自己也未必说得清楚。
我决定了,今晚只听一支曲,就只听一支曲,让自己的情感也奢侈一下。在曲子里扯下层层蛛网,让心露出来,盯着一道道血痂,咀嚼一个个记不清年代的故事,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像伤口结痂一样好起来……
幽幽的小提琴如水一般,缓缓流出我要的旋律,把我送往一个渺无人迹的旷野,只有朦胧的远山,黑魆魆的树林,天上还有大半个月亮,被羽一样的云轻轻地遮着。我就望着那月儿,欣赏她饱满的面颊上若隐若现的雀斑,心里的水分异常充沛,在月光下像汩汩的小溪。不远处是秋收后新翻起的泥土,不时地飘来枯草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忽然有些累了,想躺到那带着阳光暖意的泥土下,像蚯蚓一样睡觉,醒来就翻一个身,吹几声口哨;被犁铧铲破就变成两个自己,好作伴。
风一样的琴声托着我,把我像烟一样吹到一间原木搭成的小屋前,窗儿半开,窗下的一丛夜来香散着浓郁的香味,香味把白色的窗帘轻轻掀动,柴草燃烧过的气味还在空气中淡淡地流连。我有点饿了,或许不是饿,就是想吃点东西,吃点木屋后小园里长出来的东西,一棒玉米或者一枚在草灰里烤熟的土豆。我不知道小屋里是不是有人,会不会收留我。我不会敲门,我张开嘴巴叫门,发出的是猫的声音。我是一只猫?一只胆小的猫?那就好了,猫有九条命,在灶门前就可以过一个幸福的夜晚,天亮了也可以继续打呼噜。
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的琴声,轻轻地拍打着我朦胧的睡意,我懒懒地蜷伏在主人的膝盖上,她的另一只膝盖上躺着一只比我还懒散的猫,主人是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婆婆。我不怕猫的尖利的牙齿,但是我讨厌它身上的气味。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收留我这只并不好看的老鼠,而且还能让她的那只懒猫不欺负我。今天有点大意了,白天一般我是不和猫呆在一起的,我担心它会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夜晚我就不怕,夜晚我们一起在地板上做游戏,哄老婆婆入睡,然后我们一起约了蚯蚓去钓鱼。不用担心,我们都有逃避矛盾的办法。鱼不够朋友,它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我们也不会欺负它,至少我不会。鱼喜欢呆在水里,它说那里有它的亲人。
音乐像一根透明的丝线,把我矛盾的心绪一点一点串起来,奇奇怪怪的,而且结成一个找不到接头的环,我在丝线上一会儿蠕动,一会儿逃窜,一会儿又大模大样地散步……朋友说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是今晚这支曲子算什么理想呢?荒唐有时也是必要的,摘下耳脉时我对自己说。
2006.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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