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头脑实在有点古怪，里面的沟沟回回应该都差不多吧，可是面对问题头脑里的活动却差很多，可以说没有两个大脑的反应是完全相同的，即便最终的答案是相同的，但演算的过程绝对不会雷同。更令人费解的是，自己对自己的大脑似乎也是不能指挥得了的，它想活动的时候，你静卧一夜它也不会安静下来，它要是不想做事，你把它暴打一顿也还是没用，它依然哽咽着对你说：我要睡了！
特别是写作。有时候一个话题要在脑子里盘绕好多天，甚至好多年，想得明明白白的主题，理得清清楚楚的素材，可就是写不出来。你知道自己是在等一个东西，却说不清是在等什么，有人把等待的东西叫灵感，我不理解：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要什么灵感呢！就像一部机器，知道自己要把稻谷磨成白米，可是——啊，我明白了，是没有推上电闸！是的，当我们某一天突然有了一种过电的感觉，那困扰你多日的文字就汩汩流淌或汹涌而出了。
当然，还有的时候那待磨的稻谷还没有准备好，电闸就被推上去了。这时你可以听到自己的大脑在吱吱空转，一种白白磨损的刺耳尖叫，吵得你寝食难安，直到你投入稻谷，白花花的大米珍珠一样滚落出来，带着扑鼻的、天然的清香，你才会含着笑去收拾那空转了许久的机器。
最恼人的是，你的案头正有堆积的事情亟待处理，或者正在菜场讨价还价，或者正满身满头泡沫，那电闸猛然就接通了，让你措手不及，你大叫：等一等啊！可是没有用，你指挥不了它，一个个图片梦一样在你眼前飘浮，等待你去用心捕捉。等你终于铺纸捉笔准备下手，大脑却说它累了，你只好傻乎乎地坐等它起床。刚才的图片还在，但是你已经没有能力把它们组合成一个像样的镜头了。你只有长叹！
是的，此时你只有长叹。有一位哥们儿对这种情况义愤填膺，说：要是不用为生活奔忙多好啊，我可以安心地写东西！可是人怎么能只吃空气呢？有一次，他正在文思泉涌，爱人在厨房突然大叫，让他下楼去买一瓶酱油，他不想去，可是锅里等着啊！他嘴里念念有词地下楼，念念有词地付钱，念念有词地回到家里，唯恐忘了刚才的思路。可是等他再坐到桌前，头脑中只剩下那几句已经风干了的“念念有词”，刚才的那种麻麻的感觉像被海水漫过的沙滩，找不到一点痕迹。他哭笑不得，跑进厨房，搂着爱人的肩膀说：老婆啊，我要被你害死了，以后别叫我买酱油好吗？
讲完这个经历，他感慨万千，说：要是有个和我一样热爱文学的富婆把我包养了就好了，就不用早起不用上班，也不用买酱油了，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写东西了……大家都笑他：只听说有养小蜜包二奶的，没听说有谁愿意包养一个作家，还是个男的！连这碗饭你也想吃啊？脑子写坏了吧！
假如真的被包养了，是不是就文思绵绵、下笔千言了呢？没人试过，倒是想起欧阳修的那首《画眉鸟》：“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人间自在啼。”我们可能没有听出画眉的叫声有什么不同，可是画眉自己是应该知道的，从山林移进金笼，少了曾经的饥饿感、恐惧感，也就没有了饱暖之后的满足和归巢以后的惬意，那鸣叫声是会少很多内涵的。
每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小巢里，雏鸟们还没睁开眼睛就吵着肚子饿，难道给你的感觉只是困倦和心烦？当你振翅而出，迎着朝阳为孩子寻觅一条小虫，洒下的一串歌声该是多么悦耳啊！还是回到前面那个比喻吧。当你的机器被推上电闸，投进去的不是稻谷，怎么会有圆润的白米流出来呢？就算你投进去的是稻谷，可是陈旧的或成色不足的稻谷，也不会有刚刚收获而饱满的颗粒那种自然的清香啊！
不仅如此。以前说到男人女人的问题，不论你是站在他们亲友的角度、闲人的角度，还是站在一个写作者的角度，是非的界线是分明的，你可以为他们的真情而流泪，但不会为他们的道德问题而开脱。就是事件的主人公也会明白对与错，不过是理性没能战胜情感而已。现在真的很乱，奇奇怪怪的感情纠葛缠绕在形形色色的文章中，让人觉得现在的人连野兽都不如。难怪有的作家在喊：谁来包养我吧！
生活真是这样吗？现在人们的感情世界的确开放很多，但决不会如此荒诞！当作者们远离山林躲在笼中渲染有闲阶层的所谓情调时，无异于引诱山林中的鸟儿放弃自由之身向他们所说的方向投奔，无异于教唆世人现在已经天下大乱大家可以乱伦！喜欢写情感没问题，写写主流的情感美好的情感，多好！当你把网上搜刮来的小道消息当作生活的主体和真相时，你的头脑已经被人包养了，再也没有林间的自在啼鸣！
2006.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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