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种树叫羊蹄甲,不是什么名花异草,树型非常普通,歪歪扭扭的树干、柔软绵长的枝条。与很多树不同的是,它的名字不是来自它那紫红色的花,而是来自它酷似羊蹄印的叶子。其实它的花也很有特点,形状和别的花差不多,是那种有五六个花瓣的喇叭形状,中间是花蕊。特别的是它的花非常多,花期也长,大概从春夏就开始开花,一直开到这里的冬天;它的花不在枝头萎蔫,也不是一瓣一瓣凋零,而是整朵整朵掉落,很鲜艳地覆盖了路面,让你不忍心踏下脚步。
春天的时候,它们被工人大篇幅地删掉了枝叶,出征前的敢死队一样站在路边。我有些惋惜:为什么不在冬天为它剪枝呢?现在它要开花了呀!有人告诉我,那是为了防止夏季台风到来时把它们吹倒。我还是不服气,为什么别的花就舍不得在春天剪枝,偏偏是它?还不是因为它的花不那么名贵,否则怎么连命名的权力也会输给叶子!
从春到夏,它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新长出的嫩枝和羊蹄印一样的叶子在偶尔吹过的风里招摇一下。周围的花事不停地热闹着,木棉、凤凰树、三角梅、夜来香……连海南叫做“人妖树”的棕椰也一穗穗地垂出花絮,只有它,闷闷地。许久不再去关心它,既然大家都没把它当回事儿,我当然也不能因为它而显得太过另类。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走过它的身边,发现已经有很大一片树荫可供人们逃避日晒,举头望去,它竟长得十分婆娑了,刚生过孩子的少妇一般,鲜亮而略显羞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这句早就过时的话突然在我的头脑里晃悠一下,我想象不出假如当初没有剪掉它满头的秀发,现在它会是什么样子,那枝条怕要垂到地上来吧?
夏秋季节照例是这里的旱季,两个多月竟然没有一滴雨。其它树木的花早已开完,无聊地站在干燥的空气里,落满了灰尘。只有这饱受冷落的羊蹄甲,依然是那样鲜嫩,依然没有花,却依然显得风姿绰约。
初冬季节,北方的树木差不多早就脱光了叶子积蓄明年的能量了,这里终于盼来了其贵如油的冬雨。几乎就是在转瞬之间,所有的草木像遇到了春天一样,满眼都是亮得耀眼的绿色,让人为先前的郁闷感到羞愧:其实这些草木是一直鲜亮着的啊,只是它们的光彩被尘土遮蔽起来而已,我们却以为它们已经走完了自己的精彩。有几株已经落了叶子的树,竟然在光秃秃的枝头悄悄地开出几朵鲜红如蜡的花朵,逗乐儿一样的,让人不禁为它们喜欢表现自己的个性灿然一笑。
尽管所有的花草在这一场甘霖中都有不俗的风姿,然而所有人都不能否认:这场雨水是为羊蹄甲而降。你看它们,抖擞枝条,满身的小羊蹄异常忙乱,仿佛在为一个等候已久的节日而欢腾。似乎也就是在一夜之间吧,枝头上枝条上冒出了无数个花苞,随着太阳升起又同时绽放开来,紫红的花朵遮掩了满树绿叶,形成了一片绚丽的彩霞。花开得越来越多,把枝条压扯得低低的,再从下面经过,就像在花的溪流里游弋了。
没有人说它们张扬,毕竟压抑它们这么久,现在是它们的季节了!唉,其实万物都有它们辉煌的时刻啊,只是需要我们用心去守候罢了。
据说这次花开一个冬天都不会停下来。我在欣赏羊蹄甲的定力的同时,不能不对当初决定为它们剪枝的人表示钦佩:他们才是真正懂得羊蹄甲的啊,不是他们的苦心,说不定羊蹄甲也和其它花草一样早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怎么会给人们带来一个灿烂的冬季!我在福建其它城市的马路边也曾见到过羊蹄甲,问过当地人,他们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可见很多时候它是不会引起人们特别关注的,只有在适合它的环境里、用适合它的态度对待它,它才会给你不同凡响的惊喜。
我不知道羊蹄甲的生长北限是哪里,但在我的家乡是肯定无法生长的,那儿现在都快结冰了。真有点遗憾!
2006.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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