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质清冈卓行

——浅析《米洛斯的维纳斯》中的三个逻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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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冈卓行在《米洛斯的维纳斯》一文中从三个层面表达了一位文学家对维纳斯雕像美学意义的理解：一、维纳斯的美来源于她失去了双臂，正如作者所说“她为了如此秀丽迷人，必须失去双臂。也就是说，使人不能不感到，这座失去了双臂的雕像中，人们称之为美术作品命运的、同作者毫无关系的某些东西正出神入化地烘托着作品”，“我既感到这是一次从特殊转向普遍的毫不矫揉造作的飞跃，也认为这是一次借舍弃部分来获取完整的偶然追求”。二、失去双臂的维纳斯雕像不能复原，即使“发现了真正的原形，我对此无法再抱一丝怀疑而只能相信时，那我将怀着一腔怒火，否定掉那个真正的原形，而用的正是艺术的名义”。三、维纳斯雕像只能失去双臂，“假定丧失的不是两条胳膊，而是其他的肉体部分，恐怕也就不会产生我在这篇文章中谈到的魅力了”。

对此文的观点，笔者虽有相近的认识，却感到作者在行文中实在有失主观和武断，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逻辑分析的角度来加以研究，不妨就从作者的三个观点入手。

一、维纳斯美在哪里？

作者在文中对此是这样分析的：“毋庸赘言，米洛斯的维纳斯显示了高贵典雅同丰满诱人的惊人的调和”，“无论是她的秀颜，还是从她那丰腴的前胸伸延向腹部的曲线，或是她的脊背，无处不洋溢着匀称的美”，“换言之，米洛斯的维纳斯虽然失去了两条由大理石雕刻成的美丽臂膊，却出乎意料地获得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抽象的艺术效果，向人们暗示着可能存在的无数双秀美的玉臂”。根据这些语句，我们可将其内涵概括为维纳斯具备整体上的气韵美、由线条等形成的匀称美，以及由断臂而形成的补白美。我们应该承认，作者的分析是比较全面的，涉及了对一座雕塑进行欣赏的各个层面。但是他为了强调“断臂”后带来的“抽象的艺术效果”，说“断臂”使雕像“向着无比神妙的整体美的奋然一跃”。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理解，即雕像的整体美不是来自由线条等构成的雕像的气韵，而是断臂所带来的补白之美。从逻辑上讲，作者前后的观点是矛盾的，推理也似乎缺少应有的依据，因而，文章中的说法不过是个人情绪的表达，是不能当作审美经验来接受的。

二、断臂维纳斯给人的无限想象是什么内容？

用作者的话说，是“无数双秀美的玉臂”，可能是“也许她的左手掌上托着一只苹果，也许被人像柱支托着，或者是擎着盾牌，抑或是玉笏？”，可能“是一座显露着入浴前或出浴后羞羞答答的娇姿的雕像”，还可能是“群像中的一个人物，她的左手搭放在恋人的肩头”……这就是作者所谓的“整体美”吗？

作者说“对我来说，关于复原米洛斯的维纳斯那两条已经丢失了的胳臂的方案，我只能认为全是些倒人胃口的方案，全是些奇谈怪论”。人们关于断臂维纳斯雕像的复原方案是什么？说到底就是对那“无数双秀美的玉臂”的一种或几种可能性的推测，不论是否将其制作出来，从审美心理上讲，所进行的是和复原方案制作者完全相同的“完形”过程。换句话说，作者的所谓无限想象，其实是和其他欣赏者一样，在对雕像进行心理上的“复原”。别人进行复原、甚至“发现了真正的原形”都要被作者用“艺术的名义”“否定掉”，作者自己进行复原就没有问题，看来只看现象不看实质，正是清冈卓行的欣赏心理。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你在头脑中可以产生无数的想象，而别人就不可以也进行想象并把想象的成果制作出来与他人分享呢？

三、其他部位残缺一定不会产生美吗？

清冈卓行一方面说，断臂维纳斯的美来自于想象。一方面也指出，任何其他部位都丧失不得，只有手的丧失才具有美学意义。 这不仅令我迷惑了。 假定清冈卓行的第一个论点是对的，那么，我们可以说，没有鼻子的维纳斯也是至美的， 因为它奏响了人类追求无限鼻子的梦幻曲。我们也可以说，没有胸脯的维纳斯是至美的， 因为它奏响了人类追求无限胸脯的梦幻曲，等等等等。 我们完全有理由这样想象。清冈卓行的第一个论点完全就有着这样一个天然的缺陷，这不是第二个论点所能挽补的。清冈卓行的第一个论点与第二个论点有着天然的矛盾。 清冈卓行的论点的荒谬可以用下面的荒谬的逻辑构造来说明： A.人身上所有的部位都由血与肉构成。 B.除了手之外，其他的部位都不是由血与肉构成。 这是明显荒谬的，谁都看得出来。现在，请诸位仔细看看，清冈卓行的论点也犯了同样的毛病。

其实，清冈卓行应该把重点放在论述为什么维纳斯只有在失去双手时才变得如此美丽，但他 却相反，把这最为重要的反而轻轻带过。也许，这是因为他意识到，他越说下去，文章的漏洞越大。清冈卓行指出：手是同世界、同他人或者同自己进行千变万化交涉的手段。这令人怀疑，难道眼睛不是一种同外界进行交涉的窗口吗？再设想一下，假如是大腿具有手的这种交涉功能，那是不是说，大腿就可以丢掉不要，而令人感觉很美呢？所以说，清冈卓行的所有观点都成问题。在我看来，断臂维纳斯之美来自于她的形式，来自于她那失去双臂后的完美曲线，断臂维纳斯的美，是一种直观的美，而非想象的美。因为从美学角度来看，世界上最美的线条是曲线，是S形的曲线。我们无法得知为什么人类会认为S形的曲线最为美丽，但显然，这是事实。我们最为欣赏流水波纹之美，也最为欣赏女性曲线之美。而失去双臂后的维纳斯无疑更符合美学上的对曲线之美的最高要求。我们仔细看那断臂的维纳斯，就会发现，即使是那两条断臂，也形成均衡之美。我可以肯定地说：假使维纳斯的断臂不是断的这样恰倒好处的话，根本形不成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