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鸣则已，一鸣惊鸟，再惊人！十秒钟后，眉眉上演了什刹海鸟人罕见的一出戏。

      当我的眼睛在手中刚刚翻开的书页上，寻找到将要继续读下去的那一行字时，耳边骤然响起眉眉高昂清亮的鸣啼，我太激动了，眉眉开口唱歌了！这湖水，这树林，满林的鸟儿声声，终于让眉眉快乐起来！听着那声声鸣啼竟有些玩儿命的劲头儿，许多天压在心头的负罪感在画眉鸟初啼这一刻把心窝拱的烫烫的，鼻子有点儿酸，大巴山，它本该放声高歌在那个自由的天堂，可是我，唉，千丝万绪我正感慨呢，就听那边儿晴天一声儿哭嚎：“我的百灵啊! ……”我抬头寻声儿望去，好么，什刹海炸了锅了，鸟儿倒是不叫了，鸟人们争相喊起来：“天呢，我的鸟儿！”只见鸟人们急步奔向自家的鸟笼，“哗”的一下子用布罩子迅速把鸟笼罩的严严实实，那位哭嚎的大爷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起劲儿地捶胸顿足，一只手指着挂在树上的鸟笼，大嘴张了半天才又捣出一句：“趴了杠了……”什么趴杠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正不明所以看热闹呢，一声断喝在头顶上方如雷鸣般炸响：“丫头，快走！”跟着声音我转过头来：“快把你的野鸟儿带走！” 一嘴的吐沫星子随着后半句话结结实实全罩我脸上了，胖大爷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呈泰山压顶之势让我有点儿肝颤：“大爷，我怎么了？”胖大爷的胖手有力地一指我的鸟笼：“走！带着你的鸟儿赶快走人！”“大爷，我没招您没惹您……”我话没说完，大爷厉声打断我：“你的鸟儿招姆（我）们了，你这是哪儿弄来的野鸟儿，没练口儿呢你就敢往这儿带，你看看你那生瓜蛋子把姆们的鸟儿吓的全趴杠麻爪儿了，我的鸟儿都拉稀了，李大爷那百灵八百块钱刚买的，十三叫叫的好听着呢，全让你的鸟儿废了！……”我听得云里雾里：“我的鸟儿叫的多好听啊……”“甭废话，快走！要不是看你是一小丫头一外行，姆们绕不了你！走！走人！”“嘁，我的鸟儿在自己的笼子里叫没碍着你们呀？”我小声儿嘟囔着，“走！再不走把你的鸟儿摔死！”这话可真不是吓唬我了，胖大爷的眼珠子血红血红的，旁边儿有几个叔叔大爷开始围上来。我牺牲了没关系，我的画眉鸟可不能吃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是先撤吧。心里盘算着，手脚麻利地先摘了鸟笼子抱在怀里，拎了小马扎，在众目睽睽下拔腿儿走了，不，应该说，怒目睽睽，一个个恨不能把我连同我的鸟笼子一起活吞了。顺着湖边儿灰溜溜地撤，一边儿走心里不停地犯嘀咕：这到底是为什么呀？不明白。其实要说灰溜溜的那是我，不停歇走到东河沿了，才发觉眉眉美妙的歌声洒下一路。我站定，把笼子高高举起，眉眉和我四目相对时它的歌声停住了，它的眼神充满的喜悦，王者般气宇轩昂，稳稳地站在杠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一天以后，经过士行先生的一番讲述，我才明白什刹海那一幕我闯了多大的祸。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殊不知一山也容不得两只画眉，都是要占山为王的，脾气大。眉眉是个生鸟儿，从山里来，在山里就是个王，野性大，听到那些鸟叫，一定认为它们是侵犯了自己的领地，故，拼了命地嘶鸣和那些鸟儿斗狠，那些鸟儿是城里的鸟人们和声细语娇养惯了的，不见真人光听声儿就吓趴下了，精心饲养的鸟儿，一旦趴了杠，就是，从杠上掉下来，那日后上杠就哆嗦更别说开口叫了，基本上就算是废了。一只鸟儿少说三五百，上好的几千甚至上万块钱，那一林子的鸟儿，近处的画眉，远处的百灵，还有更远处的玉鸟儿，那天不知多少遭殃。要说那些养鸟的人还是厚道，竟然放过了我。不过，话说回来，这全仰仗我是个女的，不然，那天我就和那些趴了杠的鸟儿一样，被废了。

      那天以后，三楼的窗口时时飘出眉眉自信快乐的歌声。一转眼到了七月中旬，天儿越来越热，看着眉眉没精打采的我心里着急，我想带着它再去趟什刹海，估么着一鸣惊鸟的风波也过去了，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鸟人们也不一定还记得我，再说，我只想让眉眉看看后海，换换心情，不会再去扎堆儿。分析了一大堆理由，拎着鸟笼子一路晃悠着我就直奔了什刹海。远远的传来动人的鸟叫声，天真蓝水真好啊，担心眉眉又和别人的鸟儿打架，我决定离它们远一些，只把布罩子拉开一条缝隙，我刚把鸟笼子往栏杆上一放，“嘿，姑娘，快走！走！”远处一位大爷冲我挥着有力的大巴掌，不停地挥。我说：“我不过你们那边儿去，大爷，我只是……” 我的话没说完，斜刺里又出来俩人，其中一位我认识，胖大爷！“走！远远的，走人！”“上回还没找你算账呢，我说你胆儿真大，还敢来，走人！远远的走！”不由分说，我被赶走了。

      唉，什刹海我是不能去了。

      那以后，我常常带着眉眉在圆恩寺胡同和南锣鼓巷里散步，一个姑娘嫁拎个鸟笼子遛鸟也着实让人笑话。为了让眉眉生活的更自在，我打开鸟笼门让它在屋子里自由地飞。除了回笼子里吃东西在水盆里洗澡，眉眉总是喜欢呆在离地三米高的窗帘盒上面。登高望主。每每和它对视，它的眼神让人心碎，我想，也许明年开春，我要去一趟四川，把眉眉送回大巴山。有一天趁眉眉进笼子吃东西我抓住它抱在怀里，它害怕极了，身体不停地发抖，我赶紧放开了它。它扑簌簌飞回窗帘盒上。一连三天它都没有下来，第四天早晨，眉眉的小脑袋歪着挂在窗帘盒上，它死了。是我害死的。

     那是入冬时节，我怕眉眉冷，找了一个盒子在里面放了很多棉花，把它安葬在沙井胡同15号院里那棵海棠树下。希望来年春天海棠花开时，眉眉能回到大巴山，回到它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