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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衔虫喂雏“跑安庆”

(2020-11-28 13:22:45)
标签:

高邮

跑安庆

新五反

投机倒把

石牌镇

分类: 高邮


    屋檐下的巢里探出四张饥饿的小嘴,
    燕子妈妈飞走了,
    这次,她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安庆...

 

      “跑安庆”,是指在1962年,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安徽省安庆地区传出了粮食丰收的好消息,于是附近省份地区的人,纷纷带上钱财物资,去换取救命粮食这件事。
       当时,家里已有四个孩子(10岁,7岁,4岁,2岁),仅凭父亲一人的工资抚养,远远不够。消息传来,父母立刻决定,“挥师”向西,换粮求生。
       这是一段非常久远的事情,如果不是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们所发现的一份他在1963年“新五反”运动时所写的《自我检查》,我们是不会详细知道一些细节的。接下来,我们来逐段解读这份检查,以便大致追寻和还原当年母亲参与“跑安庆”的真实历程:

 

       通过近3个月的伟大五反运动学习,使我思想认识有了很大提高,认识到过去家属搞投机、黑市的不正当行为,不但不加教育制止反而进行支持的严重错误。

    我和我爱人从62年6月份起停止yang兔子后(主要是饲料困难经常发生死亡)以人口多、生活困难为借口,即开始在市场上套购手帕做成小孩子的夏衣、鞋子、裤头子和家里一些旧衣服,去赶车逻、东灯集,直接参加集市贸易活动。

 

       敲黑板,下面三段是重点,叙述了母亲三次跑安徽的经历:

       第一次:


       62年国庆节后接着就发展到跑安徽搞长途贩运。
   第一次是在10月中旬和邰北源同志的爱人陈素琴到的芜湖计卖的旧毛线衣一件40元,旧被盖子两条28元,八成新的长厂布男女裤子两条27元,本人尚未穿过的新棉鞋一双8元,新面盆两只14元,新口杯一只3.5元,共120.5元,尚带回旧棉裤一条,夹袄子两件,旧面盆一只,口杯一只,棉衣三件,主要是因为比较旧没有卖得掉,所以又带回来,同时并购回大米25斤每斤0.55元,蚕豆5斤每斤0.5元,计16.25元,来回路费和吃用减去25元,净带回现金约80元。

 

       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第一次为了家庭生活,与人结伙壮胆,同去芜湖,初尝胜果。

       第二次:


       第二次是在11月上旬新布证发下来后即又在市场上套购灯心绒布18尺、白洋布12尺,带到安徽怀宁县石牌镇卖了约80元,回来带的大米30斤,每斤0.45元,黄豆10斤每斤0.4元,菜油2斤每斤2.2元,共22元,来回路费吃用约30元,带回现金约30元。

 

       母亲尝到甜头后,第二次去了安徽怀宁的石牌镇,因为好友方三妈在那里做缝纫活。前一次是将家里的“存货”出手,这一次则是“先投资套购物资,再贩运到地头,换回粮食”。

       第三次:


       第三次是11月下旬,带的一部缝纫机,两个最小的孩子和她的妹妹陆秀培一起到石牌乡下流动做缝纫机活,当时为解决路费问题,由她的妹妹拿的24尺布证买的12尺灯心绒,12尺白洋布…的约60元,12月中旬,天气大冷,四个人仅带的一条被子故又回来一趟拿被子和棉衣,并带回30斤米,第二天走时带去一付大…9尺纱卡做的两条裤子共卖25元,直至63年元月中旬过春节方回来,并带回大米20斤、黄豆5斤、芝麻5斤、菜油2斤,春节后经我坚决制止就不继续再去。
......

 

       这第三次的动静最大,要细细解读。
       文中说,居然带了“一部缝纫机,两个最小的孩子和她的妹妹陆秀培”。
       陆秀培是我三姨,问她去。我问三姨,《检查》中说妈妈带了两个最小的孩子一起去了?就是说我也去了?三姨说,没有那回事,只带了你二姐,她回忆说:

 

       当年跟你妈外出的是我和小鱼,搭乘的是商业局到安庆搞活动的轮船,没花钱。一下码头,她就在附近买了一堆炕山芋(烤熟的山芋。“炕”,动词,读第一声)给我们,叫我们两个人坐在一边等她。她自己拿了一个大饼干桶走掉了。饼干桶里装的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很长时间她才回来,估计是一些什么布料,换东西去的。为什么要去石牌镇?石牌镇方三妈在那,方三妈是你妈的好友,会做缝纫,会裁衣,所以她长期在石牌镇做活。那里的乡下人很笨,不会做衣服,穷山沟,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那里家家都有米,所以方三妈就长期在那里做缝纫,换米送回家。你妈妈也带个缝纫机头去,那是做幌子的,没架子怎么笃缝纫?意思是告诉人家,我是去做工的,不是去“长途贩运”换米的。
当时在石牌镇还巧遇高邮的一家熟人,也在那里谋生,生活的很惨。那天在异乡遇到家乡人,大家非常激动,晚上谈了很久。但后来回到家乡后,再次见到那家人,时过境迁,生活很体面了,再也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情了,见面时都像不认识的一样了。

 

       二姐当年已有7岁,已有一些零碎的记忆:

 

       当年在石牌镇,住在老乡家里,记得是一个很脏的烧锅屋,有一天夜里睡觉时居然有一只老鼠从我的脑门上爬过,吓死人了。
    当地人结婚典礼很有意思,散糖时,是用一个梯子爬到墙头,然后往人群里撒糖果,让大家抢,非常热闹。
当时,“长途贩运”是“投机倒把”行为,被人查到是要被处罚和没收的,所以,在回来的船上,妈妈将换来的米缝在一个小枕头里让我抱在怀里,将换来的油灌在一个热水袋里,自己也抱在怀里假装取暖。

 

       我疑惑,母亲只带走了一个孩子,还有另外三个孩子父亲怎么安排的呢?父亲一人管?他不上班吗?
       事后分析,父母二人肯定商量好了,母亲只将7岁的二姐随身带走,是为了减轻父亲的压力。当时老大10岁了,正常上学,老三老四在家,父亲上班抽空溜号,回来照看孩子,中午饭在五一食堂打饭回来吃。
这样一想,奥,有些事情好像也有了答案。比如说父亲工作忙起来,实在抽不出时间回来时,我们也就被一把锁,锁在家里了。印象中二弟坐在窝子里,我能在下面跑。
       家里没有什么玩具,印象中玩得最多的就是一把算盘,算盘可以翻过来滚动,还可以玩“吃算盘肉”游戏。还有一个据说是家庭用来手工搓香烟的小木架子,外形像汽车,可以当汽车玩。搓香烟属于家庭副业,领一些烟丝和纸张回来,可以在这个小架子上搓香烟挣钱,但我没有见大人搓过。还有“玩具”就是母亲使用的捻线砣,袜绷子,放了一堆纽扣的针线匾等。
       记得好像有一次,是在下午,我们大概午睡醒来,发现家里没人,突然就悲伤起来,在屋里哭得声嘶力竭,昏天黑地的,四姨还是老舅,正好来了,扒着门缝看我们。房门是对开的,门锁是那种老式的长方形铜锁,松松垮垮地锁在两个门环上,从外面往里一推门,门缝很大,能够看到房间里的大部。一见救兵来了,我们冲到门边,哭得更凶,姨舅们看了如何忍心?赶紧想办法“救人”。
       下门板。房门是那种巢臼式门转子轴结构的,如果使劲了抬,或许能将门轴从巢臼中抬出,当然要带一点破坏性。费了九牛二虎,终于将门轴移了出来,我们“得救”了!
       (后来一有需求,便频繁采用这种方式卸门,结果,门轴越来越松,下门越来越容易了。渐渐长高的我,有一次提前放学回家,家里没人,我也能用力将门轴抬起来进门了。)
       就这样,母亲当“韩信”,在前方冲锋陷阵,父亲做“萧何”,在后方后勤保障,这是一盘子力紧张的棋局。但在写《检查》时,可不能如实交待,否则又多了一项罪过:上班溜号。
       三姨告诉我们说,当时你妈妈肚里已经怀了你三弟,是带着3个月的身孕的。
       三弟在次年5月出生,为纪念这次“跑安庆”的事儿,遂起名“徽”。
       这样说来,三弟接受的“胎教”就是穿乡过镇,四海为家的,所以长大后的三弟,从高邮到徐州读书,接着武汉,苏州,日本,最终在美国定居,这是后话。

 

      屋檐下的巢里探出四张饥饿的小嘴,
   燕子妈妈回来了,
   她从很远的地方飞回来了...

 

       一个冬天的早晨,四合院里,阳光静静地洒在上堂屋的板壁和半开的格扇门上,母亲左手搀我,右手搀着我二弟,我的左臂上挎着一只空菜篮,扭着头等待着正笨拙地跨过堂屋门槛的两岁的二弟,大概是和母亲一道去菜场。这是印在我脑海中童年的一幅最温暖的画面。
       多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次我们夫妇二人有事外出,孩子由保姆代管了十天,等我们回到家时,孩子出现了十分“粘人”的现象。我立刻联想到,大概当年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多次在我身边消失,令我内心恐慌不实,当她再次出现时,大概我的内心一下子感到非常踏实,非常美好,因此就留下很深的记忆的缘故吧。
       父亲的抽屉里曾锁有一本精装的红色日记本,扉页上写着:“私人日记,禁止偷看”。但打开日记却什么东西都没有记,只夹了这份检查书。
       由此可见这段历史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其中的运筹谋划,换取养活4个孩子的生计物资的努力和欣喜,点点滴滴,全部隐藏在了字里行间,只有他的子女可以读懂。
       从计划经济的视角看,“投机倒把”是一宗罪。但是换一个视角,从今天市场经济的角度看,这似乎不是一份检查书,而是一份艰辛谋生,挺过道道难关的功劳簿。


注:
    投机倒把罪,顾名思义即是以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等手段获取利润。“投机倒把”一词产生于计划经济色彩浓重的六七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计划内部分实行国家统配价,同时企业超计划自销产品并按市场价格出售,形成了特殊的“价格双轨制”。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在1997年取消“投机倒把罪”,投机倒把条例也于2008年1月撤销。
    “投机倒把”原意指看准时机行情,转手倒卖,以攫取暴利的非法活动。而当代中国史上的“投机倒把”概念,其含义笼统,内容损益不定;边界模糊,尺度盈缩无常。其损益、盈缩,端赖经济、政治、社会环境的变化。大致分辨,它有三个层面的客观所指:
    其一,指囤积居奇、操纵价格、制假售劣等不法行径,这在任何形态的社会、任何历史时期,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处;其二,指游离于计划经济秩序之外的“地下”工商业活动,主要出现于改革开放以前,这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政治氛围中,往往被视作“挖社会主义墙角”,是阶级斗争的重要动向,因而备受打击;其三,指赚取牌价、市价之间差额的各色“寻租”活动,集中爆发于经济体制转轨时期,这在当时饱受非议。当然,此三者仅是“理想类型”,现实中往往难解难分;其发生也无时序的绝对先后,但有不同时段的相对多少。

    新五反,是指1963年在全国各城市开始试点展开的以增产节约为中心的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反对分散主义、反对官僚主义的运动。

 

   笃缝纫,就是用缝纫机做活。“笃”,高邮方言,似为拟声词,缝纫机工作时,有节奏地一边脚踏,一边手推布料向前推进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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