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十年了,每当想起她的名字,我心中就充满了感激,眼窝就会被泪水打湿.
她叫衣焕玉,我的小学老师。
那时候的乡村,家家户户一贫如洗,我们这些孩子们的着装都不整齐,尤其到了冬天,有的衣衫褴褛,棉絮裸露在外面,有的穿一双破碎的布鞋,像拖鞋一样拖拉在脚上,许多孩子长年挂拉着鼻涕.
记忆中,贫寒岁月的早晨格外寒冷.天色还漆黑,我就起床了,手里举一盏小煤油灯,磕磕绊绊去上学.通常大街上总要落厚厚的一层雪,刮了一夜的风虽然歇息了,剩下的却是那种干硬的冷.村庄在干硬的冷气中越发寂静了,就连那爱叫的狗,也无声无息地倦缩在角落中.
一切有生机的声音,都被寒冷禁锢了.
这样的早晨,我举着小煤油灯,从深深的小巷内走出来,在黑色的天空和白茫茫的雪地间磕磕绊绊走着,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吱的叫声.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寒冷中瑟瑟抖动,并且一节节萎缩着,最终从我脸庞一侧消失了.然而,我虽然感觉不到耳朵的存在,听力却出奇地好,能够听到很远处的脚步声,以及雪发出的咯吱吱的叫声.很快,身前身后就会出现一盏盏煤油灯,跟我手中的灯相呼应.这些灯从不同的街巷飘忽出来,朝村小学汇集而去.我们相互交错着走过寂静的街巷,彼此却没有一句言语.
然而,不管我起的多早,每次走到学校,教室内总有一盏煤油灯忽闪忽闪地亮着,灯影里忙碌着的人,就是我的老师衣焕玉.她把炉火点燃、烧旺,火炉上温热着满满一铝壶水,刚刚洒过水的地面,已经打扫干净,留下一个个清晰的水印,散发出土腥的气息。看到我们走进教室,她就一个个拍打我们身上的碎雪,然后让我们围拢在火炉边烘烤身子.等到下一拨孩子走进来,火炉边的孩子就带着红红的小脸,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高声晨读。后来走进教室的孩子,就又围拢到火炉边了。
早自习的时间里,焕玉老师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火炉边,用针线给那些裸露着棉花的孩子缝补衣裳,而那些穿衣单薄的孩子,整个冬天都被她安排在距离火炉子最近的位置上。
每个冬天里,我的双脚都要冻伤溃烂,皮肉粘连在袜子上,晚上睡觉从来不敢脱袜子。早自习的时候,焕玉老师就会端一脸盆热水,让把我双脚放进脸盆,慢慢地浸泡。我一边捧书朗读,一边看着她穿针走线。等到袜子跟皮肉粘连处,在热水中慢慢地软化,她边抱起我的脚,小心地将袜子和皮肉剥离开,然后在溃烂处涂擦了药膏,再将我的袜子洗干净,放在火炉边烘烤。袜子烘烤干爽,她小心地给我穿在脚上,早自习也就结束了。
有一天我发烧,她送我回家,一路上把我抱在怀里,弓着腰,用身子紧紧护住我,为我抵挡着风寒。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雪花膏的香气,那味道很好闻。
从一年级到四年级,焕玉老师用那双温暖的手,无数次擦去我眼角的泪水,用一根柳条教鞭,牵引我一步步走路.
我升五年级时,焕玉老师离开了我们,听父母们说,她嫁人了,男人是部队的一位排长.在山村里,能嫁给一位排长,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她已经28岁了,那岁月28岁的大姑娘还没出嫁,算是新闻了,所以她不得不离开我们这些孩子.
据说,她是流着泪离开村子的.
又据说,她走的那天,偷偷站在教室外,看望了我们这些孩子.
如今,大多数人联系紧密的都是高中老师和大学老师,有谁还能记得自己的小学老师呢?
三十年了,我不知道衣焕玉老师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冬天里总爱冻伤双脚的那个孩子.如今,我多么想再闻到她身上那股雪花膏的香气!
在教师节到来的日子,我写一首小诗,作为节日礼物,献给衣焕玉老师:
朋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谁是你的小学老师
无论你走到哪里
请不要把他们忘记
我还记得我的小学老师
她的眼睛总有淡淡的血丝
从上学的第一天起
她就耐心教我识字
教我怎样削刻铅笔
怎样合理使用一块橡皮
她给我缝过棉衣
给我擦过眼泪和鼻涕
她手把手扶我走路
一步一步走得踏实
哦,我的小学老师
岁月一天天把思念堆积
心中早已蓄满对你的感激
朋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谁是你的小学老师
无论你走到哪里
请不要把他们忘记
(我希望家乡<烟台晚报>,能够刊发我这篇小稿,期盼衣焕玉老师能够读到它.)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