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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长篇小说《金城关》节选

(2009-04-30 10:20:30)
标签:

大棚

飞燕

泡桐树

金城关

黄一鸣

雁滩

休闲

分类: 小说

                 彩  

          ——长篇小说《金城关》节选

                       李西岐

    黄一鸣从雁滩往家返,路过一家门前,门口半蹲半卧的看家狗呜地一声扑过来,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正想发火,法国泡桐树下闪出一个婀娜身子,细瞧她眉眼儿生动,仿佛年画上的俊人儿,朝他妩媚地笑笑,然后将一根香肠儿随手向上一抛,香肠似扑鸽一样在半空腾翻跃滚,看家狗忽然向前跳跃,扑剪个半弧形,准确无误地将翻飞的香肠叼住,有滋有味地嚼着。他恍惚觉得这女子有三分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只好疑疑惑惑地向前走。耳边响起哼哼咕咕的声音,瞥一眼,见一头半大彘一门心思的拱墙根,一只母鸡两爪儿跳换着脚,心不在焉地昂脖张望,忽地低头觅食,遂缓慢了脚步,想:鸡、彘、狗虽是禽兽,然其命运却大相径庭,这是茫茫宇宙中物种繁衍生存的自然法则,还是冥冥中神秘的昭示?!法国泡桐树枝上,空空如也,不见美艳的凤凰。泡桐树下鸡刨彘拱狗卧,各有各的居法:狗吃的是香肠,却不下蛋,整日价细眯着狗眼儿半卧半眠,无疑是禽兽中的中产阶级,颇有贵族遗风;彘饱食终日,往前拱的是无聊,哼的是闲舒,得过且过,心宽体胖,似乎又几分像发了横财的暴发户,对其高悬头顶灼灼泛青光的利刃却视而不见;鸡往后刨,即使他站在粮食堆里,也是如此挑挑拣拣的觅食方式,似乎永不停顿的劳作就为的是要下蛋,难道鸡生来就是苦焦神儿?人海茫茫,芸芸众生,前世莫不是都是属鸡的,创造了财富,而让少数彘狗们享了?他想到这里,兀自笑了,人毕竟是高级灵长动物,精神内涵和生存方式远比禽兽们要复杂多多。但却有一点相似之处,人生如行星,只能沿着自己熟悉的轨迹运转!宇宙之茫茫,天体之浩繁,人生之短暂,容不得你几多穷折腾,人一辈子只能干成一件事情,人生的最大敌人是自己,自己的敌人其实来自形形色色的诱惑,人生的历程就是不断地与诱惑抗争的历程,问题是,诱惑的魅力太强大了,世间没有多少人能抵御住她的媚笑,摆脱她的纠缠。诱惑几乎向每个人都殷勤地伸出橄榄枝,有几分像插在牛笼嘴上的青草,要想吃上它,就得鼓足劲曳犁。人啊人,原来你是如此弱智,如此盲从,如此下贱呀!他又想起了满腹经纶的陈木楠,想起了学富五车的冯教授,他们是大学者,在各自熟谙的教研领域中颇有建树,成绩斐然。令人费解的他俩竟然会千里迢迢贩板栗,莫非昏了头?长途贩运凭的是一身贼力气和一般智商,吃得苦中苦,挣个辛苦钱,那是乡村粗汉子的强项。以已之短与人之长相争,怎能不以失败告终。倏地听到有人叫他“黄大哥”静眼细瞧,是苏大棚,站在雁滩桥头上拃手摇膀子,引得行人伸着长脖子看稀乎景儿。
    黄一鸣只好招招手,苏大棚迈着蟹步走过来,递支烟,黄一鸣点着,美美吸一口,问:“戏还唱不唱啊?”苏大棚笑道:“唱么,我正准备接你去哩。”黄一鸣问:“啥时唱呀?”苏大棚说:“明天中午。”黄一鸣急道:“那要先练练呀。”苏大棚笑道:“咱现在就去我家,配角我寻了两个,一大早就来家里等你哩。”黄一鸣吁口气,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屎憋到尻门上,才急着找厕所哩。万一我这两天不在金城,还不把事耽误了?”苏大棚受到黄一鸣哂怪,却嘿嘿笑道:“嗨,你是闲人一个,能忙球子个啥唦?!”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苏大棚的家。门楼中西合璧,银灰色的铁门宽敞得能出入汽车,显得富有,霸气不凡。进门来,坐北朝南矗立一栋三层楼房,外面镶嵌着条形瓷片,白晃晃的灼目。霍地从门后窜出一只健壮如牛犊般的藏獒,嗷嗷狂吠,脖颈上的铁链弄得哗啦啦的响,两眼迸射出碣色光束,凶猛恶煞般状若帝国宪兵。黄一鸣惊出身冷汗来,向后连蹦几步,瓷着眼儿喘粗气儿,苏大棚断喝一声:“呔!畜生,滚球远些。”藏獒立即缩紧脖颈,呜地哀鸣一声头去,嘴里呼哧呼哧拉风箱。黄一鸣侧着身子往里走,那畜生忽地又向前扑来,却被锁链弹了回去,四只长腿儿硬扎扎地抓在地上,时刻保持着冲锋陷阵的姿势,眼射凶光,死盯着黄一鸣,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喋了。黄一鸣夹紧大腿根,坐到客厅里仍惊魂不定,喝了几口茶,挪揄苏大棚:“你是这一方恶霸了,连狗也这么凶得豺狼一般可恶,它仗你势哩。”苏大棚自然没有听出言外之音,洋洋得意地说:“价你说了句大实话,咱这藏獒是贵族血统,一是看家护院,保咱一家平安。二来嘛,它是花花公子,种犬,艳福不浅,滩上的母狗都是它的性伙伴呐。”黄一鸣笑道:“这一点主仆两个倒有点相像啊。”苏大棚哈哈笑道:“这话儿也只有黄大哥敢说,别的人说我,还不把他舌头拔了。”黄一鸣点点头:“我深信不疑,你确实是一方人物的,连藏獒也享尽艳福。”苏大棚沾沾自喜道:“我把滩上的牙狗都劁了,光配种就是一笔好收入的。”黄一鸣倒抽一口凉气,气都喘不匀了。
    门外有几个闲汉走进院子,其中一个高声问:“苏哥,啥时排练呀?”苏大棚大声吆气地说:“操练家伙,先让黄老师指导一下,免得正式演出时找不着调儿。”有人低声说:“没麻搭。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叫唤么。”黄一鸣无奈地摇摇头,苦涩地笑笑,却让苏大棚瞧在眼里,朝窗外吼骂一句:“B嘴夹紧些,会不会说话呀?黄老师的戏连市长都喜欢得了得,你们真是狗眼看人低嘛。”黄一鸣暗忖,市长忙得跟消防队长似的,整日价东奔西忙,还能休闲得顾得上听秦腔?!再者,连着好几任市长都是南方籍人,是在软绵绵的江水中泡大的白面书生,心里恐怕视秦腔为野腔浪调的蛮人蛮曲,厌恶得不得了。
    苏大棚站在门坎上喊:“把老太太服侍上座。”立马有两个闲汉走进屋里,背出一个鸡皮鹤首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妥妥安置在藤椅里。有一女子一手提茶几,一手端磁化杯,恭恭敬敬放置好,站在老太婆身后。老太婆手拄盘龙卧凤的木质手杖,慈眉善目,蠕动着缺牙少齿的憋嘴,眼笑成细若指甲划的眯缝儿,倒有几分佘太君的风采,锣鼓钹敲一阵儿,院子里就拥满了人。黄一鸣走上前去,抱拳作揖,说:“后生黄一鸣有礼了。我祝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太婆喜上眉梢,五官蹙缩成陈年老核桃。众皆一齐唱诺,老太婆频频点头,苏大棚整个身心都喜颠成烈性炸药,爆响在庭院上空,他惊乍乍喊道:“唱戏图个红火,鼓掌鼓得响些儿,我统统的奖赏啊。”众皆喜笑颜开,掌声如雷鸣般响亮了。苏大棚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握着黄一鸣的手,说:“黄大哥,来到咱这农家小院,可委屈你这名角了。”黄一鸣心里骂道,我还不是被你这瞎怂逼上梁山的,上贼船也是最后一次的,嘴里却说:“咱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温习旧课,溜溜嗓子。”苏大棚朝小乐队拍拍手,那帮人倒有点忸怩起来,一个个脸皮彤红,像被人搧了耳光,相互推诿着,凉了场面。苏大棚不乐意了,狠剜司鼓的中年人一眼,他才惶惶然敲起来,一时锣鼓声声齐鸣,震耳欲聋,黄一鸣走到人群中间,抱拳作揖,说几句谦虚话儿,和他配戏的一男一女显得神色紧张,黄一鸣安慰几句,向司鼓的中年汉子点点头,那汉子便将两只细棒儿舞的上下飞翻,鼓声锵锵,黄一鸣随着节奏唱起快板:“开口先说二爹娘,你们两个结鸳鸯……,”黄一鸣立马精神抖擞,欢得儿马似的,浑身上下都是戏。周围的村民情不自禁地响起亮亮的掌声,乐得藤椅里的老太婆差点弹射出去。黄一鸣一段快板唱完,乐得村人七倒八歪,嘻嘻哈哈似喜鹊窝里戳了一扁担。黄一鸣显然被彻底感动了,昔日的辉煌回归到他的面颊上,他表演得更加到位,出神入化,锣鼓声惊动了四邻,有农人三三两两不断涌进来,拣人稀处立了,伸长脖子瞧戏。有顽皮男童,手脚并用狸猫一样爬树上,骑在树杈里,屁股拧来拧去,摩擦掉的树皮渣儿纷纷扬扬散落在树下人的脖子里,引来一阵臭骂,忙把脑袋缩紧衣领,待骂声停了,才悄悄伸长脖子看热闹。一农妇系着围裙,脸上抹着两道白面粉儿,有人捅她的腰,戏谑道,化妆上台呀?她却顾不上斗嘴,掀起围裙,随意擦拭,又专心致志看戏了。
    黄一鸣唱完一段关中道情,念白道:

    唉,我胡思乱想一阵子,咋把大事给忘咧,我和北村孟老三打赌,输赢十丈布,他说他不害怕婆娘,我说我婆娘不害怕我——这话不对。我说我也不害怕婆娘,因此今天当着他的面,我把我老婆唤上前来,试用一番,老婆要是不反抗,赢布十丈,这是多便宜的美事么。我先把我老婆唤上前来,开个紧急会,老婆深明大义,十丈布就捏到手咧。咋开口哩,我老婆啥啥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我爷的孙子媳妇在上,我姑的侄儿有请……

    轰地一声,村人们笑成一团泥,又似麦田灌进了旋风,摇摆成一片。这些年来秦剧团很少下乡演出,城里剧院也徒有其名,成了聋子的耳朵。村人能亲眼目睹名角的演唱,那火爆劲儿不亚于当红歌星的。紧接着局中人的阮妻走上场,亮亮的交一嗓子:“哎,走啊。”遂扭捏上场,脸色酡红,洇在颧骨的两团印记,紫红里透着黑,似霜打的茄子,脚下绊蒜,踉踉跄跄的,大头娃娃一样站立不稳。黄一鸣猛地想起这不是刚才碰到家有泡桐树的那个婀娜女人嘛,可这女子到底在哪儿见过面呢?在哪儿呢?“飞燕妹子,你大胆地唱啊。”苏大棚在一旁鼓掌加油。飞燕是个单身女人,自小酷爱演戏,戏误了她,她也误了青春,待到嫁人时,已是昨日黄花了。飞燕相貌平平常常,身段儿极修长婀娜,滩上一个包工头儿蹬了结发妻,娶飞燕后,没过两年光景,包工头承办市内一家宾馆装潢工程,挣了一大笔钱,就跟新聘任的女大学生钻到一个被窝里,待飞燕觉察到包工头肠肚廉纤缠绕,丝来线去,木已成舟,女大学生挺着大肚子晃进了院子,飞燕噢地哀鸣一声,眼前一黑,壁虎一样张开双膊扑到墙上,软软地瘫到地上了。待她醒来,人去楼空,从此负心郎杳无音讯,如泥牛入海。飞燕未生一男半女,倒也落得逍遥自在,独门独院住着,寡妇门前是非多,常有歹人敲门砸窗,不得安生。她万般无奈之际,只能低三下四,宴请苏大棚,乞求大树底下好乘凉。从此,日子才过得有滋有味了,年轻时的想法像水中的葫芦,这头硬摁下去,那头又浮起来。当他依偎在苏大棚怀里,把这想法烁烁闪闪说出时,苏大棚嗬嗬笑着,这有啥难的,趁着给我爹三周年祭奠,让你过把戏瘾。飞燕兴奋得搂住苏大棚吧吧地吻,犹如啃一个刚出锅的香喷喷的羊头,啃着,啃着节奏缓下来,苏大棚问,又咋了?飞燕说,我就想跟名丑儿配戏。苏大棚说,跟谁?你只管讲出来。飞燕来个激将法,说,我特想跟黄一鸣配一折,你能办到吗?苏大棚眨巴着眼睛,问黄一鸣是唱啥的?飞燕说你没品味,连名丑角儿都不知道呀。苏大棚忽地想起来,问,是不是演《拾黄金》的那一个,鼻梁上抹一块牙膏逗人乐的?飞燕喜颠颠地说,就是,就是。苏大棚在飞燕小腹底下揣摸一把,淫淫地说,那你拿啥犒劳我哩。飞燕在苏大棚手上搧一下,嗲声说,我这一亩三分地,任你种来任你犁,可还是拴不住你的心,吃了五味想六味的。苏大棚开导说,酒有百种,食有千味,女人跟女人味道不一样嘛。飞燕撅嘴说,牛肉面盛到粗瓷碗和雕花细碗里,味道还不是一样鲜美的。你吃饭是喂饱肚子,还是解眼馋呀?苏大棚用手背蹭一蹭嘴角的涎水,说,日X还不是日脸哩。飞燕短叹一声,气呼呼地背过身子......嗷嗷嗷,赶紧唱唦!人群中有人起哄,飞燕猛地甩甩头,才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一股冲动的暖流喷薄而出,她落落大方地走上前来,扯着嗓子唱道:                          
   世上的男人不能惯,三天不打就上天。给好心不能给好脸,耍猴的手中不离鞭。
   飞燕唱毕,朝苏大棚暧昧地斜睨一眼,苏大棚呱呱地击掌喊好。黄一鸣却示意乐队停歇,给飞燕示范几个动作,一招一式,不厌其烦,一举一动颇见功底,黄一鸣说:“这娘子虽然凶悍厉害,但把她理解成一个母老虎形象就演过火了。所以你要掌握分寸,恨中有爱,爱中有恨,爱恨纠缠交加,虽怒其不争,恨其不幸,既不愿与其和平共处,可又不能没有他。举手投足你要体现一个‘恨’字,竖眼瞪眼却要表现一个‘爱’字,叉腰甩袖演足一个‘辣’字,唱念做打要凸显一个‘泼’字。归根到底要落实在诙谐滑稽幽默上来,通过你适度地夸张表演,达到天地人合一的境界,取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火爆效果,这才是真正理解了《怕婆娘》的内涵。“噢”。飞燕却听得一头雾水,怔怔地说,“我越听越糊涂了,你像是市长作报告哩。”黄一鸣一愣怔,遂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过分专业了,反而使人家如坠迷雾之中,想到此,笑道:“不说那么多戏道道了,你且想想,滩上谁家的婆娘是骂断街,谁家的媳妇是母老虎,谁家的老婆是麻糜儿,你把她们几个形象,权当你和面一样,把她们糅合到一起,这角色硬扎扎立起来,这么价演,就没麻达了。”。飞燕噢哟尖叫一声,像要下蛋的鸡,连连比划几个动作,兴冲冲地说:“他大的头,感觉找到啦。“
    农人兴奋得嗷嗷叫,毕竟他们是第一次瞧彩排,戏原来是这样一点一滴磨排出来的,似乎也对导演这个角色有了感情的认识。有人鼻涕流淌下来,蜘蛛扯丝般晃荡在胸前,随风飘落。有人啧啧唉叹:这比我婆娘生娃还难缠哩。有人又说: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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