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植物
张立勤
小区空地上,种植着数不清的植物。我认为是数不清的,因为大部分我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也不想叫出它们的名字。这样一来,我总是觉得它们多的没有边际。我无知的穿越着它们,从它们的形体到气味。
我喜欢我面对植物的时候,是这样的。其实,我喜欢面对别的事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但是很难做到。这样的我,混沌如初,吮吸着植物的精血,像一个妖女。我想,植物是多么愿意我这样去做,它们也照样吮吸着我的精血。我与植物,就是这样几近爱情般的互为依赖着。因为,我没有人可依赖。
我先走过我住的楼前的植物,绕过小区中间那座内部是复式楼的楼房,往前拐左侧还是大片的植物,右侧是音乐喷水池。我走过它们,被包围的走过它们。它们也走过我呀,从我的发梢、鼻翼、胸口、胯部走过去,它们还故意用刺扎伤了我的皮肤。然后,我再按照原来的路线走回来。每天上午,我都是这样去找植物的。找其中的我有感觉的一种植物,也许它那一天不在那儿,我会第二天继续去找。
这是进入春天的我,每天去找植物。
那天,我下楼找植物,突然发现许多植物上面,挂上了小纸牌。长方形的,塑封的。纸牌五分之一是白颜色,五分之四是浅紫色。上面印着黑色的文字,我的心一沉。我知道,那是它们的“名字”。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看见植物们向我推进着变黄。接着,树叶就掉光了。我走近一棵树,树枝上的树皮紧致光滑,仿佛当初从没有长过叶子一样。
夏天在瞬间,全掉光了。
一个一个植物的名字,滋长了出来。
我不想知道它们的名字。
我愤然吗?没有,我想哭。
那就哭吧,我自己对自己说。
我哭了,朝着大地,细小而不沉闷的。
有许多时候,我不想“知道”,我想“不知道”。
小纸牌们,破坏了我的旧有世界,不要名字的,不要归类的,也不要叫出声音的——这是我的伊甸园,我痛恨苹果和蛇。我在我的哭泣中,送别了过去。之后,我走到一棵树下。我打开手机,按菜单中的“新信息”,然后往上打字。我把纸牌上的文字都打入手机,再从手机上删除它们。
“金银木,科名,忍冬科,生态习性,耐寒,耐旱,喜湿润土壤,花期五月。花,白色,黄色,秋果红色……”
“珙桐,科名,珙桐科,生态习性,喜阴湿、温暖环境、耐肥、怕阳光曝晒和炎热。叶广卵形,基部心形,边缘有锯齿……”
我还依次记下了合欢、女桢、冬青、香柏、榆叶梅、铁线蕨、龙舌兰……
我弯下自己,接近着这些“名字”。我不厌其烦的记着,不敢挺起身子。
删除,比记忆要困难得多,我第一次发现。
马蒂斯作品中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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