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活仍在继续
我准备把5•12写在这一张百元钞票上
张立勤
昨天黄昏,天空一下子阴了,阴得有一种叫嚣感。接着,就下雨了。很大的一阵雨,像是从汶川下过来的。今天早上,太阳出来了。我又听见窗外汽车发动的声音。九点我下楼,从今年二月开始,如果出太阳,我这个时间准时下楼。我喜欢九点的太阳,因为这是我爱的一个朋友让我这样做的。可是,自5•12以来,我没有了九点,没有了!我记不清楚昨天前天大前天,是没有太阳,还是我忘了太阳。这期间,时间变得如此黯然,心情也是。
今天,我又按照要求,九点下楼了。阳光很好,它穿过刚刚茂盛起来的植物,还有空气。我看到它穿过得毫不费力,又让人遗忘。是的,好半天了,我忘记了5•12
及其那铺天盖地的伤痛,还闻到了四周有一股冰激凌的味道,于是我想起了那支歌《流泪的冰激凌》。我掏出手机,想给北京的朋友发个短信,又不想发了。因为我看见,不远处的一块水泥预制板,它致使我的思绪又直抵汶川——建筑、建筑,建筑!它保护了你,也摧毁了你。我不再喜欢建筑,从5•12起。
九点稍纵即逝,我沿着九点之后的时间河岸走去。忽然,音乐传来,是一支华尔兹舞曲。那舞曲有点悲伤,我的眼睛一下子湿了。我一时想不起来舞曲的名字,我原来是听过它的。我朝舞曲的方向走去,我分辩出舞曲里的小提琴,大提琴,长笛,小号和鼓。我习惯于在协奏曲里,单独去听一种乐器演奏。
我还听见自己的短靴,走过彩砖铺设的路面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空洞而又响亮。这个时间段,楼下除了保洁工几乎没有什么人。我独自走着,走过左侧七个水泥方柱,右侧四棵柳树、两个路灯、一片美丽的女真和一群飞翔的鸟。我也走过我自己的身影和耳膜——我走向久违了的华尔兹。
我非常想,看一眼舞曲是从哪里传来的?可是,今天是5•18,离5•12如此靠近,也如此遥远了吗?还有我的朋友Q
,4•26他出车祸走的,我曾对女友说,我近期不和你们聚会。此刻,我心里有些乱,我的短靴的声音也有些乱。我想,是不是这样的日子不应该有舞曲传来?然而我的心似乎压抑了很久,久得中间居然允许了山崩地裂,楼倒人亡!
为什么有一支舞曲传来呢?为什么不可以有一支舞曲传来呢?我回想自己刚听到它的时候,浑身惊动,深情恣意。我几乎是朝它奔去的,同时它也朝我奔来。后来,我看见了扩音器,它直接置放在草地上。它是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中间有无数金属网孔。我忽然看见了声波无形的体姿,像密集的省略号一样鱼贯而出。我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扩音器的金属网孔,又摸了一下它旁边的草叶。金属网孔是温热的,而草叶涩凉。

在灾难中相爱
电影《乱世佳人》白瑞德和郝思嘉
我想到了米切尔的《飘》——战争开始了,亚特兰大义卖舞会上,一支华尔兹舞曲响起:“天阳远在天边,罗琳娜……”这是慢三。强音——1,转身——2,低回旋——3……郝思嘉觉得它慢得不能再慢了,因为她心跳的厉害。仗打起来了,许多人死了。负伤的军人,也来到了舞会上,他们穿着制服。郝思嘉心里说,多么漂亮的男人啊……郝思嘉在战争中活了下来,她还能够恋爱、结婚。她有杂念,有欲望。她挖空心思,四面楚歌。但她在拼命做事情。直到战争结束,郝思嘉似乎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拼命做事情。也许,这就是我总会在困境中想起她和《飘》的缘故吧。
5•12大地震,
已渗进我们的血液。
已冲击着我们旧有的生活秩序。
已弱化着我们的风花雪夜。
已调整着我们的话语重心和精神取向。
已显形生命底部的英雄主义。
已复原丧失不少了的人格力量。
已刷新我们的民族记忆......
希望的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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