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脆弱点，会更美丽

——有多少爱情，在国家和武器面前统统瓦解

                            我很脆弱

张立勤

    尼基塔，一个女孩儿，在她不到二十岁生日和过了二十岁生日后，她成为一名杀手。谁让她“成为”的？在电影《尼基塔》中除了导演吕克·贝松还会是谁？这是电影主义。

    假如，把尼基塔拉回到现实，她的“成为”我想第一：代表国家的某机构。第二：尼基塔天生具备的暴力倾向。第三：她反应速度超乎寻常。第四：她不加思索，靠本能和命令下手。第五：她生机勃发，体质强健。种种条件，尼基塔像黄金必然成为货币一样而成为杀手。

    成为杀手，此类的电影屡见不鲜。我看《尼基塔》，还是想看吕克·贝松拍得杀手而又不仅仅是。不仅仅是——我一直忘不了尼基塔被拖出审讯室，她在那长长的昏暗的走廊上嘶叫着。那是带着回声，带着女孩的感觉，也带着反抗的挣扎的嘶叫——那嘶叫无需语言，只需放开嗓子，那声音撞在我心里，一整天挥之不去。我忽然在想，嘶叫怎么可以被挥去？那么什么可以被挥去？什么又不可以被挥去？可此时此刻，“挥之不去”这四个字，占领着我全部的情感地盘。占领在持续，我很想哭。于是，我站起身，转身走向长廊。我家的长廊，四米半长，光线不好，长廊的墙上挂着一幅有七棵树的油画。

                           我不可战胜

    《尼基塔》中的影像，堆积如山。这是我的感觉，我一时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叫做“错觉”也行。我历来勇于把自己可能是错觉的东西写下来，它不合乎正常的逻辑，不合乎就不合乎吧。目前，我忽然想到我的“堆积如山”有重量，却没有温度。没有温度，一直。然而，温度的影子，又在我的眼前飘过，于是我跟了上去——温度在超市收银员马可那里? 在尼基塔的被子那里？在卜为她点燃的生日蜡烛那里？在威尼斯那条爱情之船那里……这就是吕克·贝松的视角，它很钢铁，很残忍，也很脆弱。此片大的方面，没有丝毫脆弱的可乘之机, 但是，在小的地方呢?

    那堆积如山的东西渐渐显出原形,它们是: 武器、组织、国家。进入这个环节，不论是谁，都不是谁。人性在此完全被泯灭，不泯灭就先泯灭给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儿，吕克·贝松与这个环节对峙着，他让纤维一样的纤细的脆弱、美丽和爱情从中往外钻——尼基塔的上司：卜，凝望着尼基塔，泪光一闪，门关上了。尼基塔要去执行任务了，那是永别吗？也许！还有尼基塔男朋友马可，他说，我早就知道你是……尼基塔说，你为什么不说……马可说，因为我只爱你！马可早就发现了尼基塔的杀手身份，但是他依旧豁出去的去爱她。那爱没有选择，只有不选择。

                            我很爱你

    尼基塔对着镜子——训练她微笑的是一个老女人。老女人微笑着——她要求尼基塔微笑：不想微笑的时候你必须微笑，有目的的微笑而不是天然的微笑，要那种女人的微笑而不是女孩的微笑……那个镜头真的让我战栗。尼基塔没有微笑，她永远将自己的任性保留在生命里。尼基塔没有杀机，只有暴发。而她的微笑，不是对着镜子的，她对着爱情。有多少爱情，在国家和武器面前统统瓦解！而在《尼基塔》中没有。在《尼基塔》中，瓦解的反倒是不可瓦解的一切——脆弱的泪光，深情的等待，自然的微笑——原来，这些是有力量的，甚至在某些重要时刻，是非常有力量的。吕克·贝松把这种力量，通过堆积如山的残暴传递给了我。

    尼基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双腿也支在上面，膝盖部位抵住下颏。夜，深蓝浅蓝，而她的躯体是黑的，手指间的那根烟是黑的，还有吐出的烟气是黑的。尼基塔很独自——二十岁的独自哭泣、委屈和孤单，以及独自杀人。

    影片最后，一面玻璃窗前，两把椅子上坐着卜和马可。卜也是黑色的，马可是红色的，窗户乌白。他们在交涉，结束语卜是这样说的：我们都很爱她！卜的声音轻极了，他笑了一下。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