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文字是一种很似是而非的东西，我在写作中常会有这种感觉，这大约是文字与它要表现的东西之间的距离所造成的。我经常问自己，这是否是一种错觉？按照我的这个逻辑，也就是说文字与其对象之间，有着一片滋长青草的旷野，或者是一处沼泽，或者是一大块空白，或者是其他。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文字与被表现物之间的距离，注定是存在的。对于我，在这个尺寸未定而又内容迷幻的中间地带，该需要我的文字怎样的贴切和排列呢？

由于距离，常使得我的表达词不达意，或空泛，或模糊，或误写。这是表达环节，而不是认识环节出了问题。表达环节历来被我看重，即对原创性语言的寻找，或是其本身就是欲望与写作合谋的一次冒险与献身。当然，认识也会时常出现错误，问题是在认识没有出现错误的情况下，表达也不一定就能够如愿以偿，这是我的写作困境之一。那么，缩小这个距离，尽量的缩小，是我的愿望。这愿望支撑着我对于写作的痴迷与辛劳，仿佛每一天都跋涉在一条漫长的路上。

在路上，或阳光刺眼，或风沙弥漫，或天地俱黑，我都要睁大眼睛，也许是紧闭眼睛，望着前面的一切，渴望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我朝你走过去，留在你的怀抱之中。于是，夏天开始。是的，夏天使我害怕，它是人生的幻觉。”杜拉斯说。我的写作，是与我所迷恋的生活片断的一种窃窃私语。我的危机感，是经常无法靠近自己所想靠近的目标，尽管偶尔眼前会闪动亮光——它们可能是大块大块的春风，可能是麦子的无以数计，可能是一滴雨水的挥发，也可能是一列火车的呼啸而过……转眼，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又为什么不见了？我只有继续往前走，我的双脚停不下来，我渴望追赶上什么，永远都在一种追赶的路上。

也许，这仍是一个认识上的问题。认识上不去，怎么写起？但在此，我主要考虑的是我的表达的局限，及其在表达中我感到的运用文字的难度。文字，时常会令我左右为难，一筹莫展。我一直在渴望表达与表达的艰难之中度过，岁月便随之流走了许多，它们卷去了我的许多玄思与经验，而做为文字留下来的，可谓微乎其微。大范围的东西，与我的写作或许是无关的，有关的只是期间的“闪现”。我希望自己抓住偶然的、一闪即逝的感觉、现象和思想，其结果经常是抓不住的，非常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