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女遐想

去福建霞浦，第一站是嵛山岛。岛上蓊蓊郁郁，竹树苍翠，水天辽阔，云雾缭绕。我腿脚不便不跟随大家走几公里攀高落低的山路，泡了一壶茶，坐在凉亭里等候。

茶老板告诉我：“这是全国十大名茶之一，远近闻名。今天给你泡的明前茶，就是这座山上的茶”，我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山坡上层层叠叠，无边无际，都是低矮的茶树，“那个移动的白色三角形，就是采茶女戴的斗笠！”

一听到采茶女三个字，脑海立即涌起银幕上妙龄女子载歌载舞的场景：她们年轻美貌穿红着绿，身背箩筐，纤纤十指在茶树上跳动，犹如钢琴家的演奏。茶老板指的这个采茶女该是什么模样呢？我反正时间丰裕，不时瞩目，想一睹风采。

许久，斗笠缓慢向山下移动。我把茶具还给茶老板，背着双肩包到路边迎候。她终于穿茶林而出，一个瘦小干瘪的老阿姨出现在我眼前：

她面目黧黑，黑衣黑裤黑鞋，满脸皱纹，眉棱下巴轮廓分明。除了头上的斗笠，浑身没有一点光鲜之处。她用毛竹扁担挑着两个蛇皮袋，左臂挽着一个竹筐。

“阿姨，下来了！”我主动招呼。

她“嗯”着应答，顺势放下东西，拿出塑料瓶喝水，可瓶里只有茶叶残留，没有水了。我给她一罐饮料，她略作推辞，边接了过去：“这，很贵的，谢谢。”

我问她：“清明都过去很久了，还采茶？”

她啜一口饮料，说：“采。过时的茶叶不值钱，有人来一毛钱一斤买去做茶饼，再卖给别人。”

“你这么大年纪，还上山干活？”

“我才五十几岁呢！老公出去打工，女儿上大学，我这一上午能有八块多的。”

目送她下山而去，我无比震撼：采茶女的形象和生活根本与银幕上远隔天壤！

我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

那时候，乌兰图雅《套马的汉子》风行一时。一望无际的原野，疾风飞驰的骏马，热辣滚烫的眼神、威武雄壮的身躯、广阔坚实的胸膛，……对我提魂摄魄。我心为所动，去了呼伦贝尔草原，想要亲睹套马汉子的风采。

在乘越野车的第三天，果然见到了：

一望无边的草原上，慢慢悠悠的老马，马上一个摇摇晃晃的骑手，有气无力地举着套马杆。没有见到热辣滚烫、威武雄壮、广阔坚实，其实，他只是个瘦小干瘪的老头。

我大失所望，越野车呼啸而去：歌曲里套马的汉子，不在草原，而在遥远、遥远的地方！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唱红以后，为牧羊人和养蜂女凄美的爱情感染，我在这次去霞浦之前几个月，就预定了6月下旬去伊犁的机票，想去那里寻找动人心弦的故事。现在，我已经预料到，那里一定没有歌里的牧羊人，也没有歌里的养蜂女！

采茶女、套马的汉子，养蜂女、牧羊人，都是艺术的形象。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艺术是生活、思想中全部美好的高度综合。我自己确实生活在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