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祸难（上）

    天有不测风云。1997年的冬天，我们这个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家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显得格外冷清，甚至有些冰冷。

    那时候我刚好上小学六年级，姐姐上初中一年级。可能是越老越糊涂了，原本和蔼可亲的爷爷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对父亲越发地不满，时常在自己的房间里自言自语地骂父亲，而且一骂就骂到深夜。在我印象中，父亲母亲一直对爷爷非常孝顺，除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还会经常给爷爷一些零用钱，让他买酒和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诸如酒、冰糖之类的东西爷爷那里是常年不断的。这在那个时候而且是我们那样一个家庭已经很不容易了。有时候爷爷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饭，父亲也会让母亲把饭热好端到爷爷房间去。但是即便这样，爷爷也不领情，甚至连送饭的母亲也一起骂，母亲就只能默默地流泪。我和爷爷同住一间房，那时候也略略懂事了，便尝试着劝爷爷，问他什么原因也不说。爷爷一直待我很好，也没有责备我，但仍是继续自言自语。有时候，父亲母亲在隔壁的房间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把电视的声音开到很大，不过爷爷也随之提高音量。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冬天，那年的春节也是在异常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的。

    春节刚过没多久，父亲母亲就决定上山砍柴。其实，年前砍的柴都已经够使用一年的了，而且上山砍柴父亲一个人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母亲去。但是为了避开爷爷，母亲就和父亲一起上山去砍柴。那时候我寒假结束，也刚刚开学。

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五，父亲母亲过完春节后第一次上山砍柴。经过一个寒假，我们班级炉子（用砖头和半个汽油桶砌成的）上的泥巴因裂开和脱落经常冒烟，那天下午我就和班上的男生一起留在那里修炉子。班主任要我们几个男生去挖黄土（黄土粘性好）用来和泥巴修炉子。当时是冬天，土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而且通常都成了冻土很难挖。我想起我家后面的路边有被人挖过的黄土，于是自告奋勇地带上几名同学去挖土。

    我带着一群小伙伴兴致高昂地来到我家拿工具。刚一进到屋子里，爷爷从他房间走出来，面色凝重地对我说：“你妈出事儿了，翻车了，在医院呢！你去看看吧！”爷爷讲话有点山东口音（原籍山东），我一开始没听清楚，直到爷爷再重复了一遍，我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迟疑了半晌，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但是在众多同学面前，眼泪终究是没有滑落下来。更何况我答应了老师要带同学们去挖黄土，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还在等着呢！我终于有了决定。一起来的同学纷纷问追问咋地了，我勉力摇头说没事，然后就吆喝着大家拿了袋子和铁锨等工具去挖土。我一路无话，只想着尽快把黄土挖回去修好炉子然后去医院。同来的同学知道我一定有事，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炉子修好后，我骗韩超、本刚等几个常常结伴回家的伙伴说有事先不回去，让他们先走。等他们一走远，我就马上跑去学校对面的医院。我跑到医院的病房里，叫了一声“妈”就哭了出来。母亲看到我也哭了，一边哭一边安慰我说“没啥事儿，就是骨折，上上夹板儿过不几天就好了”，在场的医生（其中就有我称她为于姥姥的朱桂芝）也都安慰我说“没事儿的，不哭啊，都这么大了，都是男子汉了”，父亲则在一旁焦急地忙着开药、交钱等。我看到母亲的两条腿都肿到很粗，尤其右腿，更是惨不忍睹。母亲右腿膝盖以下黑一块、紫一块的满是淤血，还有部分擦伤。过了没多久，在母亲和医生的劝慰下，我不哭了。父亲便要我回家和姐姐煮饭，然后送到医院病房。

    回家的时候，我特地选了一条人少的路走，一路上红着眼睛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这段时间母亲不能给我煮饭洗衣服了，想到父亲母亲多年来的辛劳和辛酸，想到姐姐才大我两岁就要像母亲一样起早贪黑地煮饭了等等。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好像走了很久很久。这个下午，我觉得自己应该独立了，成熟了，我也隐隐感到，自己好像瞬间成长了很多，成熟了很多。我告诉自己，父亲母亲不在家，我就是男主人，以后再也不哭。回到家后，爷爷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小屋里，姐姐一边哭着一边煮饭，我尽量控制着使自己表现的很镇定。送饭的路上遇到了好朋友韩超（他和本刚都离我家很近），他看到我手中的饭盒问我给谁送的，我不想他们知道母亲的事，于是“微笑”着告诉他“给一个亲戚送的”。但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母亲的事就在全镇传开了，根本就不是我能够隐瞒得了的。此后的几天，镇上的亲朋好友都陆陆续续地来到母亲的病房，或提着东西，或拿着钱。后来母亲转到市医院，远在黑龙江的姑姑得到消息后也不辞劳苦地匆匆赶来照顾了我们相当长一段时间。在姑姑来之前，姐姐用她稚嫩的肩膀挑起了作为母亲的职责，姑姑走后母亲修养的几年时间里，也一直在继续。 （待续）

（下篇：小学（三）：祸难（中）  将于近期完成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