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剧本第15集
(2011-04-05 23: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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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1.栎阳。正殿庭院。日。外。
朝阳初升。宫门两队甲士持矛带剑,整齐威武。
大臣们络绎不绝的走进石砌宫门。
大锺轰鸣。内侍宣呼响彻宫室:“开春大朝,百官上殿——!”
大臣们走过庭院(石径两边杨柳新绿),走上殿阶。
殿前两只大鼎外,各有一个方队的长矛甲士森严矗立。
车英全副戎装,肃立殿口。
2.栎阳。正殿。日。内。
殿内。两排石柱下排列四个大燎炉,幽暗的大厅一片红光。
大臣们纷纷脱去皮袍,走向自己的座案与左右谈笑。
杜挚笑对公孙贾:“太子傅,那张座案谁坐啊?”
特写:国君高台与两厢朝臣之间,赫然一张独立大案。
公孙贾冷笑:“左右不是你坐。”
杜挚高声:“那该是太子傅你坐了?”
公孙贾:“一派胡言!”
大臣们目光一齐聚向尊贵显赫的大案,狐疑目光相互询问。
突然,殿外内侍高声报号:“客卿大人到——!”
大臣们惊讶,哄嗡议论声大起。
白缙高声:“怪也!客卿也报号?谱大也!谁呀!”
孟坼高声:“秦国有第二个客卿么?”
众目睽睽,盯住了座间甬道。
特写:卫鞅一领白袍一顶玉冠,步履从容的走进大殿。
黑伯从君案高阶走下迎来,引导卫鞅在尊贵大案就座。
大殿骤然寂静。朝臣们面面相顾一片惊愕。
又传来殿外内侍高声报号:“君上临朝——!”
秦孝公从大屏后大步走出,黑衣黑冠,与卫鞅适成鲜明对比。
杜挚惊讶低呼:“穆公剑!”
特写:秦孝公腰悬一口铜锈斑驳的阔身短剑。
秦孝公大步走进座案。
大臣们一齐拱手:“参见君上!”
秦孝公大手一挥:“诸位入座。”
大臣们一边四面打量一边入座,显然心绪不宁。
黑伯肃立一边,宣呼:“开春大朝,君上训政——!”
秦孝公就座,环视:“诸位卿臣,今春朝会不议别事,唯议强国大计。今有客卿卫鞅,提出变法强秦方略。此乃国家大计,须得上下同心。今日朝会商讨议决,列位坦诚直言。”
大臣们惊讶,沉思。大殿一片寂然。
首座。甘龙平静地:“兹事体大,臣等一时无从说起,客卿当先行申明主张。”
秦孝公一招手:“也好。客卿先说说。”
卫鞅从大案前站起,一拱手:“君上、列位大臣:方今天下大势,非变法不能强国。唯其如此,秦国变法之必要无须赘言。朝野所关注者,根本在变法之利害关涉。为此,卫鞅先行说明秦国变法之大要。就政事而论,秦国变法大要有四:其一,奖励农耕以富国;其二,激赏军功以强兵;其三,统一治权以理政;其四,移风易俗以正民。四纲之下,各有若干法令以保证实施。”
举殿一时默然。大臣们纷纷相互目光询问。
秦孝公目光巡睃,面无表情。
公孙贾一瞥甘龙。
甘龙石雕般闭目稳坐。
公孙贾一拱手:“臣有一事之疑。客卿一开始,似将变法必要当作已经达成之共识,有违实情。秦国朝野推崇穆公祖制,已成深远传统,并无非变不可之共识。欲行变法,便当先行说明秦国祖制究竟有何弊端?否则,难服朝野之心。”
杜挚高声:“太子傅所言大是!好端端秦国,没人想变!”
卫鞅不假思索:“诸位要从根本说起,也是好事。秦国祖制,弊端有三:其一,以王道为本,间断杂以零碎新政,收效甚微。百里奚以德治国,与今大争之世全然不合。秦简公短暂推行‘初租禾[shh1]
孟坼拍案愤然:“稀奇古怪也!果然如此,穆公何以称霸诸侯?”
卫鞅:“穆公治秦,全赖一贤之力,没有稳定法令为国人经常遵守。此乃人治,绝非法治!所以,穆公之后秦国陷入四代混乱,最终沦为弱国。敢问将军,若祖制能保长盛不衰,何以秦国百余年不能恢复穆公霸业,反倒尽失河西、秦东两大根基之地?”
孟坼呼呼直喘,一时说不上话来。
公孙贾:“第二弊端,敢请高论。”
卫鞅:“秦国祖制第二弊,奖罚不公。世族有罪不罚,庶民有功不赏。农人耕有余而依然贫困,军士战有功而依然无爵。最终,奋勇为国之正气不能激扬!”
西乞弧拍案而起:“一派胡言!在座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有功擢升?若是有功不赏,景监一个骑士能做到内史?车英一个都尉能做到高爵将军?”
白缙站起,高声讥讽:“不!在下以为,客卿所言大是也!非但奖罚不公,还是无功有赏。想想,王轼无尺寸之功,竟能取代战功累累的子岸将军做了栎阳令;招贤馆士人有何功劳?个个做了地方大员。这,赏罚公平么?”
孟坼:“对!还有你卫鞅!你有何功劳?拜客卿、受官仆、宣号入朝、首座而居?”
西乞弧:“自己无功受禄,反倒诋毁秦国!”
秦孝公不动声色。
嬴虔嘴角抽搐,强忍愤怒。
新任栎阳令王轼,额头渗出涔涔细汗。
大殿目光一齐聚到卫鞅身上。
卫鞅:“世族有功便赏,不能等同于庶民有功便赏。三位若能说出庶民奴隶有功而加爵受赏者,卫鞅自然拜服。至于说卫鞅无功受禄,则大谬不然!武士阵前杀敌,是功。文士运筹谋划,同样是功。秦公求贤令昭明天下:与强秦之士共享秦国。小小客卿,何足道哉!”
大殿一片愕然,孟、西、白三人面色通红。
公孙贾:“敢问客卿,秦国祖制第三弊?”
卫鞅:“无聚民之力,无慑乱之威。何谓聚民慑乱之威?举国同法,令行禁止,有罪重罚,有功激赏!如此则官吏无贪,庶民无私,人人奋勇立功,个个避罪求战。朝野酿成浩然正气,则国家不怒自威。秦人厚重坚韧,若正气得以养成,必将大出于天下!”
嬴虔拍案而起:“好!先生之言,大长秦人志气!”
景监王轼等一片激昂:“好!口占吉兆!”
嬴虔慷慨:“当年,舜帝赐我祖先皂游大旗时,就曾预言:嬴氏一族,必将大出于天下!今日被先生据理推出,岂非大大吉兆也!秦国强大,必将应在先生之手!”
老臣们一片愕然。
一元老低声:“怪也!从这里出来了?”
秦孝公淡淡叩案:“老太师以为如何?”
甘龙平静坦然:“老臣思之,自来明君治国,法度宜静不宜动,民风宜古不宜今。人心不古,世必沦丧。轻言变法,邦国不祥。”
孟坼高声:“老太师有理!不求自安求自乱,臣等实在不解!”
卫鞅从容:“太师饱学之士,何以出此世俗之言?庸人安于世故,学人溺于所习。若守此等心态,今日犹在三皇五帝时也!三代不同制,五霸不同法。若只图增补修正,不求创新变法,何来今日山东战国?创新者生,守旧者亡,战国大潮也!鞅敢问太师:秦国因循祖制数百年,因循富了?还是因循强了?抑或因循得没有内耗私斗了?”
甘龙精神陡然一振:“客[shh2]
甘龙罕见的气势,使大殿骤然沉寂。
卫鞅跨前一步,正欲开口。
秦孝公淡淡一笑:“客卿所言变法也好,老太师所言新政也罢,都是要变。既然都是要变,几句话能说清其中区别?我看啊,先不说如何变,先说究竟要不要变,掰扯不清的先不掰扯。老太师以为如何啊?”
甘龙默然。
公孙贾一拱手:“太师本意,在于担心脱开先君新政而变法,可能引发朝野动荡,瘫痪国家战力。其时战事若发,必有亡国之危。敢问客卿,此等危机作何应对?”
卫鞅自信坚定:“变法者,鼎新革故也!惟其对旧制革命,必然会引出某种动荡,自古无一例外。然则,变法所生之动荡,是利害冲突,而不是内战政变。只要步骤稳妥、法令公平、处置快捷,便可迅速平息动荡稳定大局。”
子岸高声:“乱个鸟!我等是白吃饭的!”
杜挚面色涨红:“粗鄙!”
嬴虔怒吼:“都给我闭嘴!”
大殿寂然。
卫鞅:“还有一则,分秦会盟瓦解之后,山东六国争夺正烈,至少两三年内不会大举攻秦。此其时也,正是秦国启动变法之良机!即或万一发生不可预料之大战,新法奖励农耕、激赏军功,只能使庶民奋勇赴战,断无削弱战力之可能!敢问太子傅:当今列国变法无一不是由弱变强,何秦国变法,便有瘫痪国力之忧?”
公孙贾一时尴尬,默然无对。
大臣们相互目询,个个一脸茫然。
突然,“啪!”的一声,杜挚拍案而起,愤然戟指卫鞅。
杜挚:“卫鞅!古人云:不得百利,不变法度;工不十倍,不换器具!你要变更秦法,究竟能给老秦人带来多少好处?还不是士人游说,惑众谋官,却让我老秦人血流成河亡国灭种!变法不成,你拔腿溜走!留下破烂摊子,谁来收拾?!”
大殿气氛骤然紧张。
杜挚昂昂而立。
孟西白脸色铁青,手按长剑汹汹站立。
景监子岸王轼等霍然站起。
甘龙公孙贾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卫鞅:“太庙令既做诛心之论,夫复何言!”泰然伫立,傲岸冷峻。
大臣们目光齐聚秦孝公。
秦孝公淡然沉默,一点儿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嬴虔提着阔身长剑站起,走到杜挚面前。
杜挚大为惊恐 :“嬴虔!你你你,你要做甚!”
嬴虔冷冷一笑:“做甚?你说做甚?狗屎一堆!”
杜挚嘶声:“嬴虔粗鄙!亵渎庙堂!”
嬴虔:“你还知道粗鄙?堂堂一个太庙令,竟以小人之心度国士胸怀,不觉脸红么!先生入秦,跋山涉水苦访秦国,回来变成了黑瘦的人干,你能做到?在座诸位能做到?都给我说!谁到过山野荒村?谁能与民同宿?谁又走遍了秦国的关隘要塞?说!谁能如此!!国士有节操,岂是拔腿溜走之辈?你杜大人生为老秦子孙,别的能耐瞅不着,偏能将烂污之水泼向先生,良心何在!还是人么!!”
举殿悚然动容。
景监王轼等年轻臣子热泪盈眶。
嬴虔狠声:“本上将军粗人一个,话说到明处:论政归论政,谁敢无端诛心,中伤于人,我嬴虔这口长剑,第一个不饶他!”
特写:阔剑锵然出鞘,青光一闪,杜挚座案咔嚓断为两半!
杜挚面色发青,愣怔着不敢动弹。
大臣们面红心跳,一片肃然。
公孙贾一拱手:“上将军之言无可非议,论政不诛心。”
甘龙正色:“论政诛心,太庙令有失风范。”
杜挚连忙一躬:“杜挚粗疏,向先生赔罪!”
卫鞅一拱手:“太庙令知错便改,幸何如之!”
景监王轼等年轻臣子异口同声:“臣等愿闻君上之见!”
举殿一片呼应:“愿闻君上之见!”
秦孝公:“秦国究竟该不该变,还是没有公论?”
景监等年轻臣子:“臣等拥戴变法!”寥寥十余人,零落无势。
殿中大片冠带默然茫然,无人呼应。
秦孝公肃然从座中起身:“黑伯,移开大屏。”
黑伯下阶,缓步走向高台东区空阔处。
特写:一方高大木屏,遮住了殿角一方天地。
白发元老甲狐疑:“这木屏立起一年多了,甚个物事?”
元老乙:“谁知道?快看!”
举殿大臣的目光随着黑伯的沉重脚步缓慢地移动着。
黑伯站定,对着大屏深深一躬,凝重挥手:“开碑——!”
四名内侍走近大屏两侧,高大的黑红色木屏哗啦两开。
特写:一座巍然矗立的大碑,碑身两个酱红的大血字——国耻!石碑右上方一行拳头大字——国人永志 六国卑秦 是为国耻。石碑左下方:“嬴渠梁元年”。
青色碑身血迹点点,溅血之势清晰可见。
卫鞅初见国耻碑,浑身一颤,泪光闪烁,肃然深深一躬。
没有一人说话,举殿大臣肃然起身。
没有号令,大臣们无不悚然动容,一齐对着大碑深深一躬。
秦孝公走下六级台阶,来到大碑前站定。
大臣们也都自觉不自觉地围拢到石碑前。
秦孝公面对石碑,低沉的声音结结实实砸在大殿。
秦孝公:“这座国耻碑,是嬴渠梁立的血誓,更是老秦人的耻辱标记。秦国要变,不是虚应故事。有人拥戴,秦国要变。没有人拥戴,秦国也要变。为甚?为再造秦国!为雪我国耻——!!”
大臣们凝重肃然,殿中一片粗重地喘息。
秦孝公霍然转身:“诸位谁有不能割舍之利害,不妨明说。”
孙贾肃然一躬:“臣,拥戴变法!”
举殿大臣慷慨一声:“臣等拥戴变法!”
甘龙正色:“秦国当变,老臣拥戴!”
杜挚等一片呼应:“秦国当变,臣等拥戴!”
秦孝公:“好!今日在这座国耻碑前,嬴渠梁便与诸公对天盟誓。”
举殿大臣:“国耻碑前,对天盟誓!”
秦孝公转身面碑,拱手向天:“上下同心,变革雪耻!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众臣激昂高诵:“上下同心!变革雪耻!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黑伯宣呼:“众臣归位,君上训令——!”
大臣们各归本座,精神大为振作。
秦孝公大步走上高台,站定案前。
秦孝公:“本公晓谕朝野:拜卫鞅为左庶长,总领国政,推行变革!”
黑伯捧过大铜盘。
秦孝公从大盘中捧起左庶长大印,下阶走到卫鞅案前。
卫鞅凝重地深深一躬,接过印信铜盘。
秦孝公又解下腰间铜剑,郑重捧起。
秦孝公:“此乃先祖穆公镇国金剑,号令所指,违者杀无赦!自今日起,穆公剑赐予卫鞅,凡坏我变革大计者,虽公室宗亲,依法论罪!”
铜锈斑驳的阔剑“嗒!”的一声,横搭在卫鞅手中的大铜盘上。
卫鞅捧起印剑铜盘,肃穆凝重。
卫鞅:“卫鞅明誓:力行变法,不避生死!富国强兵,雪我国耻!”
举殿大臣们一声高呼:“富国强兵!雪我国耻!”
[画外音:公元前三百六十年春,历经艰难论争,秦孝公苦心弥合尖锐分歧,商鞅始以左庶长之职总领秦国政务。从此,被史家称为千古大变的一场深彻革命,揭开了血与火的第一页。这个法家巨子的命运,也开始了动荡不定的悲壮历程。]
3.栎阳。甘龙府。夜。外。
两盏风灯,摇曳在拙朴厚重的门厅。
杜挚匆匆走来,端详紧闭的大门,走上台阶重重拍门。
大门咣当拉开一扇小窗。
窗口一颗白头:“老太师老疾发作,不见客。”
杜挚惊慌:“家老,太师没有一句话?”
窗口白头:“飓风将至,蛰伏为上。”
窗口咣当关闭。
杜挚悻悻搓手,茫然焦灼的转悠两圈,终于大步匆匆去了。
一辆垂帘牛车咣当嘎吱驶来,停在石门前。
驭手刚刚跳下车。
车内公孙贾声音:“不用了。回府。”
驭手上车。牛车又咣当嘎吱的走了。
孟西白三人匆匆而来,走上门厅,西乞弧打门。
大门窗口拉开,一颗白头出现。
孟坼一拱手:“我等拜会老太师。”
窗口白头:“老太师奉命养息老疾,概不见客。”
白缙急促:“火烧屁股了还端着,开门!”
窗口白头:“老太师心无忧虑,正当安享高年。”
窗口咣当关闭。
西弧跺脚:“老匹夫!靠不住!”
4.栎阳。小街庭院前。夜。外。
阴云低垂,街中一座庭院灯光明亮。
三个身影匆匆走进小街,在庭院门口止步。
秦孝公仰望夜空:“老天爷信守节令,谷雨将至了。”
天空一阵隆隆雷声,漫天细雨沙沙而下。
景监车英一齐拍掌:“好雨!好年景!”
秦孝公大笑:“天人合一,啊!”
车英凑近门缝:“君上,书房有灯,左庶长没睡。”
秦孝公:“左庶长睡觉,早着呢。”
景监敲门。老仆人开门,躬身行礼。
秦孝公低声:“左庶长还忙着?”
老仆人低声:“一直埋头书房,晚餐还没用哩!”
秦孝公没有说话,大步走进庭院。
5·卫鞅居所客卿。夜。内。
轻轻推开书房门,秦孝公愣怔了。
房间堆满竹简,码成一座一座挂满写字布条的小山。
卫鞅手里拿着一支长大的竹笔,正在小山中转悠忙碌。
秦孝公轻声:“该用晚饭了。”
卫鞅恍然回头,小心翼翼的从竹简小山中绕了出来,一拱手:“见过君上!”
秦孝公指着竹简小山:“这都是法家经典?”
卫鞅:“经典已经收起来了。这是第一批新法令草本。”
秦孝公悚然动容:“这就是先生的一个冬天……”
卫鞅一笑:“有甚?君上比我更辛苦。”
秦孝公一把拉起卫鞅:“走!先咥饭,后说话。”
6.客卿宅。小厅。夜。内。
小厅。老仆已经将饭菜摆好,一盆羊肉一盆苦菜一碗米酒。
秦孝公:“你先用饭,不急。我到书房看看。”
秦孝公一摆手,三人出了小厅。
卫鞅将一大碗热腾腾的米酒大口饮尽,匆匆吞咽。
卫鞅站起,示意老仆撤下饭具。
秦孝公三人进了小厅。
景监惊讶:“不出君上所料!”
车英:“左庶长也太快了。”
卫鞅:“惯了,想慢也慢不了。”
秦孝公:“日后尽给左庶长骨头啃,看他还快得起来?”
四人大笑。
卫鞅一拱手:“请君上对第一批法令过目。”
秦孝公摆手:“法令有你,不急。今日只说开府一件事。”
卫鞅目光炯炯:“君上,决意在秦国推行开府领政制?”
秦孝公:“秦国官制落后,政出多门,若不开府一统事权,你纵然做了左庶长,还是可能被架空。然则,弯子又不能转得太猛。我想,名称用旧的,实际来新的。”
景监:“山东六国是丞相开府,秦国变为左庶长开府!”
秦孝公:“不用丞相之名,如何?”
卫鞅一拱手:“君上,臣之本意,一年后再议此事。”
秦孝公:“为何?”
卫鞅:“一则,山东士人总摄国政,秦国朝野一时难以接受。二则,国府正在艰难时刻,没有合适的大府邸,新建也不合时宜。三则,开府需要一批精干属官,急切难以遴选到位。一年之内,做事要紧。一年后从容一些。”
秦孝公摇手:“事事都要朝野想通了再做,头发白了也休想强国。”
卫鞅:“果真能目下开府,自然最好。”
秦孝公:“左庶长只说,主要难点何在?”
卫鞅:“在人。”
秦孝公一笑:“眼前这两位,可算满意?”
卫鞅惊愕:“这……两位新锐大臣,给我做属官?”
车英慨然拱手:“执法都尉车英,参见左庶长!”
卫鞅泪光闪烁:“两位,太过委屈了……”
秦孝公:“如果合适,就是他俩了。景监做府中领书,总领事务。车英做执法都尉,配备甲士三千。老秦人不知法为何物,得有一支执法护法之旅。”
卫鞅慨然拱手:“君上思虑周全!臣谢过君上!谢过两位!”
秦孝公:“再说第二桩。景监之意,将招贤馆改做左庶长府邸,如何?”
景监:“招贤馆暂无他用,将来需要时再建!”
卫鞅:“有何不可,已经很好了。”
秦孝公:“好!景监遴选属官,车英改建府邸。一个月内,左庶长开府理事。”
景监车英挺身拱手:“嗨!”
秦孝公:“第三桩。朝野任何风浪嬴渠梁承当,左庶长放手变法便是!”
卫鞅泪水盈眶,肃然深深一躬。
朝阳挂上东山,一阵牛角号呜呜响起。
一座高大的石坊巍然矗立,石坊中央镶嵌着四个斗大的铜字:开府总政。
镜头在空旷无人的简朴府邸推进,静谧威严——
石坊左右两道石柱,右刻“天地有道”,左刻“法行无私”。
石坊内。一个方圆十余丈的车马场,分东西两区整齐排列拴马石桩。
车马场尽头,三开间的府邸大门沉沉黑色。
中间正门宽阔,可容轺车直接进入,门额镶嵌四个大铜字“左庶长府”。
大门内。迎面一道巨大的青石影壁,镌刻一头威猛怪异的独角法兽——獬猘。
影壁之后。一片方砖铺地的大庭院,砖石大屋三面环绕。
正北一座六开间大厅,厅门正中三个斗大铜字——国事坊。
东西各有两排九开间厢房,每间门口都挂着一方大木牌。
木牌特写:田曹、税曹、市曹、工曹、军曹、法曹、吏曹、令曹、功曹。
大庭院西边,一座偏院依稀可见。
呜呜长号中,一队队吏员甲士整齐开进石坊,开进大庭院。
府邸道口。大臣们纷纷前来,骑马者少,步行者多。
石坊外。景监前后照应,衣着整齐的大臣们按照序次排成了两列。
一辆破旧的牛车咣当驶来,车上坐着白发苍苍一身大红吉服的甘龙。
景监快步迎上躬身:“府领书景监,见过太师!”
甘龙淡淡点头:“内史啊,别来无恙?”
景监恭敬拱手:“在下无才,只做得属官。太师请!”
景监上前,要扶甘龙下车。
甘龙一摆手:“不敢当。”
甘龙起身,下车。
特写:牛车破旧不堪,车厢没有草席,大红吉服补丁片片皱巴巴粘满灰土。
景监:“老太师……”
甘龙:“垂垂老矣!轺车站不得,只有坐牛车了。”
景监靠近,布袍大袖顺势一掸——甘龙吉服上的灰土大半干净。
两列大臣浑身不自在,纷纷扯扯衣服拽拽衣襟,咳嗽着东张西望。
石坊口。车英一声高呼:“国君驾到——!”
大臣们一齐望去,神色惊愕。
石坊外。路面新铺黄土,清水洒过,洁净异常。
一辆青铜轺车辚辚驶来,高高车盖下肃然坐着黑衣秦孝公和白衣卫鞅。
孟坼低声惊呼:“君臣同车!周文王待太公望?!”
队前嬴虔躬身高呼:“参见君上——!”
大臣们顿时醒悟,纷纷躬身,呼喝声参差不齐。
轺车在石坊口大臣队列前停稳。
秦孝公先行下车,整衣整冠,肃然拱手。
卫鞅下车。秦孝公双手扶住卫鞅踩到地上。
突然,甘龙高声宣呼:“开府大典起行!君上偕左庶长入府——!”
大臣们顿时愣怔,相互观望,不知如何挪动。
白缙:“怪也!大典礼仪中没有这一项啊!”
西乞弧:“是啊!大典是进大院才开始。”
孟坼低喝:“别吭声!听老太师!”
景监目光机警闪烁,断然向石坊门内乐手一挥手:“奏乐!”
石坊内钟鸣乐动。
大臣们人人舒缓过来,一齐高呼:“恭请君上左庶长入府——!”
秦孝公一拱手,握住卫鞅左手,两人并肩举步。
乐声大起。秦孝公卫鞅携手穿过甲士甬道,进入石坊大门。
8.栎阳。左庶长府。庭院。日。外。
秦孝公卫鞅穿过车马场进入庭院。
甘龙、嬴虔、公孙贾三人并行后随。
大臣们排列跟进,秩序井然。
大庭院正中。三牲祭案前。大臣们整肃排列。
甘龙出列,宣呼:“君上昭告上天——!”
秦孝公祭案前深深一躬,展开竹简高声念诵:“昊天无极,伏惟告之:秦国贫弱,图强求贤。开府变革[shh5]
群臣齐声一呼:“国强民富,永念上天!”
甘龙:“左庶长昭告大地——!”
卫鞅走到祭案前深深一躬,展开竹简念诵:“大地茫茫,载德载物。我心惶恐,伏惟告之:鞅受君命,开府治国,惟苦惟艰,惕厉不懈。后土佑秦,永念大德——!”
大臣一呼:“后土佑秦,永念大德!”
甘龙:“祭祀礼成,入国事坊——!”
9.左庶长府。国事坊大厅。日。内。
简朴、宽敞、明亮的大厅。
秦孝公坐进正中长案。卫鞅肃立在长案左手。三级台阶下群臣列座。
长案右侧。甘龙高宣:“太子傅嬴虔,宣国君开府书——!”
嬴虔大步走上台阶,捧起秦孝公大案的一卷竹简,展开宣读:“本公书告朝野臣民:秦国变政,非开府无以整肃政令!今拜左庶长卫鞅为开府大臣,总摄国政,所颁府文谓之令!另任:景监为左庶长府领书,总领属官书吏;车英为左庶长府执法都尉,领甲士三千!自今日伊始,左庶长即行开府!”
甘龙:“左庶长首发政令——!”
卫鞅前出一步,肃然正色:“本庶长开府变法,自今日开始。第一批法令十道,五道立即颁发实施,五道夏忙后颁发实施。立即颁发的五道法令是:农耕奖励法、军功授爵法、编民什伍连坐法、客栈盘查法、私斗治罪法。上述法令,快马传送各县,并在栎阳城门与南市张挂。法令公诸于众,举国一体同行。领书,出令!”
台下景监一拱手:“遵命!”转身,一挥手。
两名书吏抬进一张宽大的木案,上面码满捆好的套封竹简。
景监:“特使领令!”
堂外整齐一声:“嗨!”
十多名黑衣劲装使者赳赳走进。
景监拿起一卷套封竹简,呼喝一个名号。
“北地特使!”
“雍州特使!”
“陇西特使!”
“郿县特使!”
“商於特使!”
特使们嗨嗨连应,接过套封大步流星出厅。
10.栎阳。南市。日。外。
灿灿阳光,一座高大木楼高悬“南市”两个斗大白字。
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地流进木楼,大集汪洋,人山人海,
牲畜山货农具皮具陶器土布五谷等,混杂在露天摊位与一顶顶破旧帐篷下。
一顶棕色牛皮大帐鹤立鸡群,帐额横幅大字——魏商货栈。
帐口立着一方大牌,赫然四个大红字——只卖不换。
熙攘人流骤然闪开,一阵小小的骚动。
人群甬道中。一队兵士抬着一根木椽走来,靠上石墙,迅速两边站开。
市人好奇,开始聚拢。
几个黑衣文吏大步走来,两边站开。
一个黑衣吏站上石墙边的石墩,四面一拱手。
黑衣吏高声:“奉左庶长令,谁能将木椽扛到北门,赏十金!看好,这是十金!”
旁边一个黑衣吏猛烈摇晃手中皮袋。
当啷当啷的金饼撞击声清脆悦耳。
四周轰的一片笑声,嘻嘻哈哈不停。
市人甲高声:“官府也来凑大集!想卖这根破椽么?”
市人乙大喊:“想得美!一根木椽最多十钱,要人十金,太黑了!”
黑衣吏连连摇手:“不是卖椽。是悬赏搬椽!谁扛到北门,赏谁十金!”
人群又一次哄然大笑。
一瘸腿老人:“打仗断了腿都没给一个钱!搬一木就赏十金?哄老实人!”
市人丙高声:“官府糊弄人多了!拿了赏金,也是好吃难克化!”
市人丁:“十金能盖一片庄院!是真的官人早搬了,骗人骗人!”
一女人尖声:“官府多少次说减少田赋,老是不减!谁信鬼话!”
突然,人圈外一声高呼:“左庶长到——!”
人群哗然闪开。
一队甲士护卫着一辆牛车驶到。
车上下来三人,大步走来。
为首卫鞅,紧跟栎阳令王轼,最后一个捧着大盘的书吏。
市人们渐渐安静下来。
早来黑衣吏趋前,向卫鞅低语几句。
卫鞅看看王轼。
王轼一步踏上石墩:“父老兄弟客商们,我是栎阳令王轼。为昭国府信誉,扛这根木椽的赏金加到三十金!无论谁扛到北门,即刻领赏,绝不食言!看,赏金在此!”
书吏揭去大盘红布,三排金饼在阳光下灿灿生光。
人群没有了笑声,一片哄哄嗡嗡的低声议论。
市人甲神秘低声:“这个栎阳令上任没做一件事,能信他么?”
市人乙:“咋不能信?人家是大官儿哩!”
市人丙冷笑:“大官儿又能咋!指定谁说了都不算!”
破衣女人:“不信谁上去,包准白辛苦!”
卫鞅四面打量,一脚踏上石墩:“我是左庶长卫鞅,开府总领国政。以往,国府号令多有反复,民众不信官府,秦国事情办不好!今日开始,官府说话一定算数。一是一,二是二,决不更改!为表官府诚意,今日徙木立信。谁将这根木椽搬到北门,即刻赏金五十!这便是秦国官府的第一道市令!当下便做,当下兑现!”
茫茫人海,骤然沉寂。
人群相互观望,依然将信将疑。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药农背着竹篓,手拿一杆粗糙的木秤,连连摇头。
一个少年虎头虎脑布衣赤脚,扯扯老人衣襟:“爷爷!我试试!”
老药农低声呵斥:“碎崽子知道个啥!官府能给你钱?”
少年:“爷爷!你的病……”
老药农:“静静窝着,甭惹祸!”
卫鞅四面打量,又高声:“卫鞅正告列位,为官府立信,理当赏赐!从今以后,国府言必信,行必果,秦国才能变法!目下再加赏金,谁人徙木北门,赏金一百!”
身后书吏将满当当一盘金饼举起,转了一圈。
人群轰然掀起波澜,哄嗡之声大起,相互推对方上去一试。
侯嬴挤过来走近老药农:“老人家,何不让小兄弟一试?”
老人摇头,“小孩子家搬了算数么?官家又该说要大人才算哩!”
侯嬴:“既是立信,便当童叟无欺,小孩子更算哩!只是小兄弟能搬动么?”
老人:“这小子,一把牛力气!”
少年:“那我去了!不给钱就当耍子一趟。”
少年高喊一声:“我来扛!”奋然挤出人群。
万千人众骤然安静下来,齐齐注目场中少年。
特写:少年布衣褴褛,赤脚长发,走到木椽前左右打量。
卫鞅一步下石:“小兄弟想搬?”
少年目光闪闪:“咋!不算数!”
卫鞅摇头:“不。我怕你扛不到,到北门二里地,吃过饭了么?”
少年虎虎生气:“不吃饭也搬了!多少给点儿钱,救我爷爷!”
卫鞅扶住少年面向众人:“列位随到北门,看这位小兄弟领百金之赏!”
人海轰雷般一吼:“好!北门——!”
少年一弯腰,粗长木椽轻松上肩,稳稳神大步开走。
人群哗地闪开一条通道。
少年扛木前行。
卫鞅王轼一行紧跟少年之后。
11.栎阳。街市。日。外。
人群络绎涌来,石板街两厢挤成了夹道人墙。
少年扛着长木在人墙夹道中稳稳行进。
一个白发飘飘的老妇人端了一大碗米酒拦住少年。
老妇人:“娃喝,喝了再走!”
少年高声:“婆!我不喝也不歇!万一官家给钱,我心安!”
两厢市人一片赞叹,纷纷嚷嚷。
市人甲:“碎崽子牛力气,从军准是一员虎将!”
市人乙:“有孝心!有志气!”
市人丙高喊:“走稳!看见北门了——!”
北门箭楼遥遥在望。
市人丁高喊:“看见城门了!行了——!”
少年高声:“官家没说门内门外!扛到北门外,官家没话说!”
人海轰然:“有志气!彩——!”
12.栎阳。北门。日。外。
少年大步如飞,将上吊桥时转身将木椽咚的栽到地上。
卫鞅大步走来,静静的凝视着少年。
少年抱椽而立,紧张地看着卫鞅。
人群黑压压望不到边,没有一个人说话。
卫鞅转身,走到书吏面前揭开红布,捧起大盘,郑重的双手托到少年面前。
少年紧张眨眨眼,轻轻摇摇头。
卫鞅坦率的凝视少年,真诚的一点头。
少年将木椽交到军士手里,迟疑向前,在破旧的衣襟上擦擦手却不敢伸出。
卫鞅一伸大盘,轻声:“小兄弟!拿着。”
少年猛然扑地拜倒,久久不能抬头。
王轼大步上前,扶起少年。
少年泪流满面:“大人!我,只要十金!爷爷就有救了……”
卫鞅双眼湿润,摇头:“小兄弟,官府立信,百金便百金。他日国强民富,百金之数何足道哉!拿上!小兄弟有功,救爷爷,盖房子,置地!”
少年恭敬地向卫鞅深深三躬,双手接过大盘。
少年飞步捧盘到白发老人面前。
老药农泣不成声拜倒:“左庶长!让我孙儿跟你从军!我儿子战死了……”
卫鞅扶起老人:“老人家,要从军,教小兄弟到县府去!日后立军功有爵!”
老人惊讶:“药农是官奴隶,也能有爵位?!”
卫鞅认真点头:“能!隶农制就要废除了!”
老药农:“哪,少梁大战我儿子杀死十个魏狗!啥也没有!”
卫鞅:“老人家,那是旧法,秦国要变法了!”
老人唏嘘拭泪:“变了法,我等贱民奴隶也能光宗耀祖?”
卫鞅声音响亮:“对!老人家,正是这样!”
人海骤然一片欢呼:“说话算数!官府万岁——!”
卫鞅摆手。人海渐渐平静下来。
卫鞅站上一块大石,拱手高声:“父老兄弟们,秦国要变法了!今日徙木立信,就是要国人知道,官府说话算数,颁布的新法更算数!只要国人上下同心,十年之内,秦国就会富裕起来,强大起来!”
人海骤然爆发:“变法万岁——!左庶长万岁——!”
13.栎阳。白缙府邸。夜。内。
一灯如豆,三头聚案密语。
西乞弧抬头:“甘龙老狐子蔫了。老世族没了头羊,有些不妙。”
白缙切齿:“狗日得!嬴虔小子睁硬眼六亲不认,没有他,变个鸟!”
孟坼摇头:“事情还没完。卫鞅开府,甘龙烂车破衣,连君上脸面都不给,他能死心?君上始终只说变革、变政,不说变法,为甚来?别看嬴虔睁硬眼撑持卫鞅,可第一批法令一颁布,却任谁也不见!为甚来?”
西乞弧:“卫鞅来势汹汹,没人敢出头,还不是白说?”
孟坼:“栎阳老世族没人出头,那是嬴氏势力压着。”
白缙低声:“孟兄是说,在野老世族有苗头?”
西乞弧恍然:“哎,有门道!”
孟坼:“别的不说,一个什伍连坐法,老秦人受得了?谁不庇护族人血亲,连圣人都讲究一个‘隐’字!卫鞅新法却硬要人相互举发犯罪,行得通?哼!”
西乞弧一拍大腿:“对呀!私斗治罪法更没用!老秦人有仇必报,讲究个血还血牙还牙!无论富族穷族大族小族,都一样。私斗仇杀,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卫鞅新法要治私斗罪,不是挺着脖子往刀口上撞!”
孟坼阴沉:“五月大忙,便是他软肋。”
白缙兴奋拍案:“在理!夏忙争地争水争人力,那年都打得血里捞骨头,他治个鸟!”
三人异口同声:“治不住,新法全完!”
孟坼一压手:“我看,要动一动……”
孟坼一阵急促低语。
白缙点头:“好主意!你出令,我找老白驼!”
西乞弧:“好!看他卫鞅三头六臂!”
三人大笑。
14.郿县。孟里。日。外。
赤日炎炎。田道人车如梭,牛车上人背上都晃悠着一座座麦山。
村口一道“孟里”大石柱矗立。
石柱旁一口大水缸,运麦人车从旁流进村落。
一须发灰白的壮硕老人伫立村碑旁,远望忙碌收割的田野。
道中。老石工白驼背着锤凿褡裢匆匆走过运麦人车,走到里碑前。
老石工白驼一拱手:“孟老族长,丰年之喜!”
孟氏族长收回目光,惊讶拱手:“白大哥!你是老百工,也出来揽活?”
白驼大汗淋漓,径自捞起木瓢从大水缸舀水大饮。
孟氏族长:“喝!老孟族凉茶与老白族一个样,给劲!”
白驼撂下木瓢:“变法了!百工裁汰,官府不养老工了。”
孟氏族长皱眉:“百工是老国人,也裁汰?”
白驼冷笑:“没听说瓦釜雷鸣么?奴隶国人一样了。”
孟氏族长:“那就搬回来住!总归耕稼为本,栎阳有甚好!”
白驼从褡裢摸出一支短粗竹管:“白族领给你的。”
孟氏族长接过竹管:“老哥哥,进庄说话。”
白驼:“不了。老夫回白村去了,回来得少,该会会族人哩!”
老石工一拱手,大步匆匆走了。
孟氏族长拇指一掀,竹管盖“啪!”的弹开。
竹管一翻,方寸竹板滑入掌心。
特写:竹板六个红字——用水守定祖制!
身后一精瘦男子走来一拱手,低声:“族长,县丞来了。”
孟氏族长目光一亮,回身大步进庄。
15.郿县。孟里。日。内。
宽敞粗简的庭院,一黑衣吏正在树荫下边饮水边拭汗。
孟氏族长一拱手:“王县丞督导夏忙,辛苦也!”
王县丞搁下木瓢一拱手:“孟族长,在下奉赵县令之命前来。”
孟族长:“说事。”
王县吏捧出竹简展开念诵:“郿县令赵亢文告:今岁夏忙,天旱缺水,各村各族得凛遵法令,依据本县令所颁行之用水时日,公平行水。但有违反,新法论罪!”
孟族长嘲讽:“到底是文士县令,两句话也要刻简宣呼,派大也。”
王县丞又展开一幅粗白布:“这是行水时日分配,孟族居干渠总口,敢请务必守法!”
孟族长面无表情。
精瘦男子接过白布。
王县丞:“告辞!”一拱手大步匆匆去了。
精瘦男子:“老族长,咋办?”
孟族长:“照旧!守定干渠口,只给孟西白三族分水!”
精瘦男子:“新县令说,新法论罪……”
孟族长厉声:“新法个鸟!百里渠,是我老祖先百里奚开的!孟西白三族先用水,是百年祖制!三族地没浇完,任谁别想用一滴水!下游有本事,他来抢水啊!”
精瘦男子:“下游,也就老戎狄敢跟孟西白硬来……”
孟族长阴沉切齿:“狗杂种!上年偷水,打残我族十几个,我正等他!”
16.郿县。戎狄里口。日。外。
一须发散乱虬结的威猛壮汉,拄着一口弯刀伫立土堤,凝视着干涸龟裂的渠底。
茅草屋一片的村落,赤膊男女背着黄细的麦捆纷纭进出村口[shh6]
一破旧红衣的白发老人(老巫师)扶杖走上土堤,走到壮汉身边。
老巫师:“虎茅,再浇不上水,秋庄稼就没了。”
虎茅猛然转身:“神爷爷!你说咋办!”
远处一马飞来,黑衣身影遥遥可见。
老巫师一指:“县吏来了。先听听官府咋说,不是变法么?”
虎茅:“变法顶个鸟!不杀不抢,你就得旱死!”
王县丞在堤下下马,大踏步走上土堤。
王县丞一拱手:“虎茅族长,赵县令官文!”皮袋摸出竹简。
虎茅:“我不认字!你只说甚事!”
王县丞:“今夏行水官府有法,上下游公平调配,若有抢水,新法论罪!”
虎茅冷笑:“咋个公平法?淹死孟西白,干死老戎狄!”
王县丞正色:“大灌,先下游,后上游。后,则适当调节。可算公平?”
虎茅惊愕:“噫!世事变了?!”
老巫师目光阴冷:“老夫敢请县吏转告官府:当年穆公平西戎,迁我族万余口入关中。百余年来,我族饱受秦国老世族欺凌,生计艰难,人丁锐减……若官府再不公道处置,我族决意反出秦国,回我草原湖泊。”
虎茅跺脚怒吼:“就这个话!今岁用水不公平,老子便不做秦人了!”
王县丞正色:“依据行水时日,今夜下游浇灌,你族预备接水。”
虎茅大为惊喜,跳脚挥刀大喊:“收拾家伙!上渠接水——!”
村口骤然欢腾:“噢嗬——!上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