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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剧本第15集

(2011-04-05 23: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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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第15集    徙木立信 

 

  1.栎阳。正殿庭院。日。外。

  朝阳初升。宫门两队甲士持矛带剑,整齐威武。

  大臣们络绎不绝的走进石砌宫门。

  大锺轰鸣。内侍宣呼响彻宫室:“开春大朝,百官上殿——!”

  大臣们走过庭院(石径两边杨柳新绿),走上殿阶。

  殿前两只大鼎外,各有一个方队的长矛甲士森严矗立。

  车英全副戎装,肃立殿口。

 

  2.栎阳。正殿。日。内。

  殿内。两排石柱下排列四个大燎炉,幽暗的大厅一片红光。

  大臣们纷纷脱去皮袍,走向自己的座案与左右谈笑。

  杜挚笑对公孙贾:“太子傅,那张座案谁坐啊?”

  特写:国君高台与两厢朝臣之间,赫然一张独立大案。

  公孙贾冷笑:“左右不是你坐。”

  杜挚高声:“那该是太子傅你坐了?”

  公孙贾:“一派胡言!”

  大臣们目光一齐聚向尊贵显赫的大案,狐疑目光相互询问。

  突然,殿外内侍高声报号:“客卿大人到——!”

  大臣们惊讶,哄嗡议论声大起。

  白缙高声:“怪也!客卿也报号?谱大也!谁呀!”

  孟坼高声:“秦国有第二个客卿么?”

  众目睽睽,盯住了座间甬道。

  特写:卫鞅一领白袍一顶玉冠,步履从容的走进大殿。

  黑伯从君案高阶走下迎来,引导卫鞅在尊贵大案就座。

  大殿骤然寂静。朝臣们面面相顾一片惊愕。

  又传来殿外内侍高声报号:“君上临朝——!”

  秦孝公从大屏后大步走出,黑衣黑冠,与卫鞅适成鲜明对比。

  杜挚惊讶低呼:“穆公剑!”

  特写:秦孝公腰悬一口铜锈斑驳的阔身短剑。

  秦孝公大步走进座案。

  大臣们一齐拱手:“参见君上!”

  秦孝公大手一挥:“诸位入座。”

  大臣们一边四面打量一边入座,显然心绪不宁。

 

  黑伯肃立一边,宣呼:“开春大朝,君上训政——!”

  秦孝公就座,环视:“诸位卿臣,今春朝会不议别事,唯议强国大计。今有客卿卫鞅,提出变法强秦方略。此乃国家大计,须得上下同心。今日朝会商讨议决,列位坦诚直言。”

  大臣们惊讶,沉思。大殿一片寂然。

  首座。甘龙平静地:“兹事体大,臣等一时无从说起,客卿当先行申明主张。”

  秦孝公一招手:“也好。客卿先说说。”

  卫鞅从大案前站起,一拱手:“君上、列位大臣:方今天下大势,非变法不能强国。唯其如此,秦国变法之必要无须赘言。朝野所关注者,根本在变法之利害关涉。为此,卫鞅先行说明秦国变法之大要。就政事而论,秦国变法大要有四:其一,奖励农耕以富国;其二,激赏军功以强兵;其三,统一治权以理政;其四,移风易俗以正民。四纲之下,各有若干法令以保证实施。”

  举殿一时默然。大臣们纷纷相互目光询问。

  秦孝公目光巡睃,面无表情。

  公孙贾一瞥甘龙。

  甘龙石雕般闭目稳坐。

  公孙贾一拱手:“臣有一事之疑。客卿一开始,似将变法必要当作已经达成之共识,有违实情。秦国朝野推崇穆公祖制,已成深远传统,并无非变不可之共识。欲行变法,便当先行说明秦国祖制究竟有何弊端?否则,难服朝野之心。”

  杜挚高声:“太子傅所言大是!好端端秦国,没人想变!”

  卫鞅不假思索:“诸位要从根本说起,也是好事。秦国祖制,弊端有三:其一,以王道为本,间断杂以零碎新政,收效甚微。百里奚以德治国,与今大争之世全然不合。秦简公短暂推行‘初租禾[shh1] ’新政,仅是赋税改制而已。后来兵变多生,府库空虚,赋税又复旧制。献公欲行新政,然连绵大战无暇以顾,仅仅提出了废止人殉、按伍重编户籍。就秦国大政而论,仍是较为完整的春秋旧制,相比于已经各有一次变法的山东六国,差距甚大也!”

  孟坼拍案愤然:“稀奇古怪也!果然如此,穆公何以称霸诸侯?”

  卫鞅:“穆公治秦,全赖一贤之力,没有稳定法令为国人经常遵守。此乃人治,绝非法治!所以,穆公之后秦国陷入四代混乱,最终沦为弱国。敢问将军,若祖制能保长盛不衰,何以秦国百余年不能恢复穆公霸业,反倒尽失河西、秦东两大根基之地?”

  孟坼呼呼直喘,一时说不上话来。

  公孙贾:“第二弊端,敢请高论。”

  卫鞅:“秦国祖制第二弊,奖罚不公。世族有罪不罚,庶民有功不赏。农人耕有余而依然贫困,军士战有功而依然无爵。最终,奋勇为国之正气不能激扬!”

  西乞弧拍案而起:“一派胡言!在座文臣武将,哪一个不是有功擢升?若是有功不赏,景监一个骑士能做到内史?车英一个都尉能做到高爵将军?”

  白缙站起,高声讥讽:“不!在下以为,客卿所言大是也!非但奖罚不公,还是无功有赏。想想,王轼无尺寸之功,竟能取代战功累累的子岸将军做了栎阳令;招贤馆士人有何功劳?个个做了地方大员。这,赏罚公平么?”

  孟坼:“对!还有你卫鞅!你有何功劳?拜客卿、受官仆、宣号入朝、首座而居?”

  西乞弧:“自己无功受禄,反倒诋毁秦国!”

  秦孝公不动声色。  

  嬴虔嘴角抽搐,强忍愤怒。

  新任栎阳令王轼,额头渗出涔涔细汗。

  大殿目光一齐聚到卫鞅身上。

  卫鞅:“世族有功便赏,不能等同于庶民有功便赏。三位若能说出庶民奴隶有功而加爵受赏者,卫鞅自然拜服。至于说卫鞅无功受禄,则大谬不然!武士阵前杀敌,是功。文士运筹谋划,同样是功。秦公求贤令昭明天下:与强秦之士共享秦国。小小客卿,何足道哉!”

  大殿一片愕然,孟、西、白三人面色通红。

  公孙贾:“敢问客卿,秦国祖制第三弊?”

  卫鞅:“无聚民之力,无慑乱之威。何谓聚民慑乱之威?举国同法,令行禁止,有罪重罚,有功激赏!如此则官吏无贪,庶民无私,人人奋勇立功,个个避罪求战。朝野酿成浩然正气,则国家不怒自威。秦人厚重坚韧,若正气得以养成,必将大出于天下!”

  嬴虔拍案而起:“好!先生之言,大长秦人志气!”

  景监王轼等一片激昂:“好!口占吉兆!”

  嬴虔慷慨:“当年,舜帝赐我祖先皂游大旗时,就曾预言:嬴氏一族,必将大出于天下!今日被先生据理推出,岂非大大吉兆也!秦国强大,必将应在先生之手!”

  老臣们一片愕然。

  一元老低声:“怪也!从这里出来了?”

 

  秦孝公淡淡叩案:“老太师以为如何?”

  甘龙平静坦然:“老臣思之,自来明君治国,法度宜静不宜动,民风宜古不宜今。人心不古,世必沦丧。轻言变法,邦国不祥。”

  孟坼高声:“老太师有理!不求自安求自乱,臣等实在不解!”

  卫鞅从容:“太师饱学之士,何以出此世俗之言?庸人安于世故,学人溺于所习。若守此等心态,今日犹在三皇五帝时也!三代不同制,五霸不同法。若只图增补修正,不求创新变法,何来今日山东战国?创新者生,守旧者亡,战国大潮也!鞅敢问太师:秦国因循祖制数百年,因循富了?还是因循强了?抑或因循得没有内耗私斗了?”

  甘龙精神陡然一振:“[shh2] 卿差矣!秦自先君献公即位,治国目标便已明确:推行新政,恢复穆公霸业。君上求贤令所申明者,也正在此。今客卿所言之变法,既非议穆公霸业,又非议先君新政,大言滔滔,只说自家变法。此,客卿之谬也!秦国穷弱,自当有变。此间症结,在于以何而变?效法先君,推行新政,以恢复穆公霸业,可也!抛开先君新政,非议穆公霸业,勃勃其心另起炉灶,不可也!”

  甘龙罕见的气势,使大殿骤然沉寂。

  卫鞅跨前一步,正欲开口。

  秦孝公淡淡一笑:“客卿所言变法也好,老太师所言新政也罢,都是要变。既然都是要变,几句话能说清其中区别?我看啊,先不说如何变,先说究竟要不要变,掰扯不清的先不掰扯。老太师以为如何啊?”

  甘龙默然。

  公孙贾一拱手:“太师本意,在于担心脱开先君新政而变法,可能引发朝野动荡,瘫痪国家战力。其时战事若发,必有亡国之危。敢问客卿,此等危机作何应对?”

  卫鞅自信坚定:“变法者,鼎新革故也!惟其对旧制革命,必然会引出某种动荡,自古无一例外。然则,变法所生之动荡,是利害冲突,而不是内战政变。只要步骤稳妥、法令公平、处置快捷,便可迅速平息动荡稳定大局。”

  子岸高声:“乱个鸟!我等是白吃饭的!”

  杜挚面色涨红:“粗鄙!”

  嬴虔怒吼:“都给我闭嘴!”

  大殿寂然。

  卫鞅:“还有一则,分秦会盟瓦解之后,山东六国争夺正烈,至少两三年内不会大举攻秦。此其时也,正是秦国启动变法之良机!即或万一发生不可预料之大战,新法奖励农耕、激赏军功,只能使庶民奋勇赴战,断无削弱战力之可能!敢问太子傅:当今列国变法无一不是由弱变强,何秦国变法,便有瘫痪国力之忧?”

  公孙贾一时尴尬,默然无对。

  大臣们相互目询,个个一脸茫然。

 

  突然,“啪!”的一声,杜挚拍案而起,愤然戟指卫鞅。

  杜挚:“卫鞅!古人云:不得百利,不变法度;工不十倍,不换器具!你要变更秦法,究竟能给老秦人带来多少好处?还不是士人游说,惑众谋官,却让我老秦人血流成河亡国灭种!变法不成,你拔腿溜走!留下破烂摊子,谁来收拾?!”

  大殿气氛骤然紧张。

  杜挚昂昂而立。

  孟西白脸色铁青,手按长剑汹汹站立。

  景监子岸王轼等霍然站起。

  甘龙公孙贾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卫鞅:“太庙令既做诛心之论,夫复何言!”泰然伫立,傲岸冷峻。

  大臣们目光齐聚秦孝公。

  秦孝公淡然沉默,一点儿说话的意思也没有。

  嬴虔提着阔身长剑站起,走到杜挚面前。

  杜挚大为惊恐 :“嬴虔!你你你,你要做甚!”

  嬴虔冷冷一笑:“做甚?你说做甚?狗屎一堆!”

  杜挚嘶声:“嬴虔粗鄙!亵渎庙堂!”

  嬴虔:“你还知道粗鄙?堂堂一个太庙令,竟以小人之心度国士胸怀,不觉脸红么!先生入秦,跋山涉水苦访秦国,回来变成了黑瘦的人干,你能做到?在座诸位能做到?都给我说!谁到过山野荒村?谁能与民同宿?谁又走遍了秦国的关隘要塞?说!谁能如此!!国士有节操,岂是拔腿溜走之辈?你杜大人生为老秦子孙,别的能耐瞅不着,偏能将烂污之水泼向先生,良心何在!还是人么!!”

  举殿悚然动容。

  景监王轼等年轻臣子热泪盈眶。

  嬴虔狠声:“本上将军粗人一个,话说到明处:论政归论政,谁敢无端诛心,中伤于人,我嬴虔这口长剑,第一个不饶他!”

  特写:阔剑锵然出鞘,青光一闪,杜挚座案咔嚓断为两半!

  杜挚面色发青,愣怔着不敢动弹。

  大臣们面红心跳,一片肃然。

  公孙贾一拱手:“上将军之言无可非议,论政不诛心。”

  甘龙正色:“论政诛心,太庙令有失风范。”

  杜挚连忙一躬:“杜挚粗疏,向先生赔罪!”

  卫鞅一拱手:“太庙令知错便改,幸何如之!”

 

  景监王轼等年轻臣子异口同声:“臣等愿闻君上之见!”

  举殿一片呼应:“愿闻君上之见!”

  秦孝公:“秦国究竟该不该变,还是没有公论?”

  景监等年轻臣子:“臣等拥戴变法!”寥寥十余人,零落无势。

  殿中大片冠带默然茫然,无人呼应。

  秦孝公肃然从座中起身:“黑伯,移开大屏。”

  黑伯下阶,缓步走向高台东区空阔处。

  特写:一方高大木屏,遮住了殿角一方天地。

  白发元老甲狐疑:“这木屏立起一年多了,甚个物事?”

  元老乙:“谁知道?快看!”

  举殿大臣的目光随着黑伯的沉重脚步缓慢地移动着。

  黑伯站定,对着大屏深深一躬,凝重挥手:“开碑——!”

  四名内侍走近大屏两侧,高大的黑红色木屏哗啦两开。

  特写:一座巍然矗立的大碑,碑身两个酱红的大血字——国耻!石碑右上方一行拳头大字——国人永志 六国卑秦 是为国耻。石碑左下方:“嬴渠梁元年”。

  青色碑身血迹点点,溅血之势清晰可见。

  卫鞅初见国耻碑,浑身一颤,泪光闪烁,肃然深深一躬。

  没有一人说话,举殿大臣肃然起身。

  没有号令,大臣们无不悚然动容,一齐对着大碑深深一躬。

  秦孝公走下六级台阶,来到大碑前站定。

  大臣们也都自觉不自觉地围拢到石碑前。

  秦孝公面对石碑,低沉的声音结结实实砸在大殿。

  秦孝公:“这座国耻碑,是嬴渠梁立的血誓,更是老秦人的耻辱标记。秦国要变,不是虚应故事。有人拥戴,秦国要变。没有人拥戴,秦国也要变。为甚?为再造秦国!为雪我国耻——!!”

  大臣们凝重肃然,殿中一片粗重地喘息。

  秦孝公霍然转身:“诸位谁有不能割舍之利害,不妨明说。”

  孙贾肃然一躬:“臣,拥戴变法!”

  举殿大臣慷慨一声:“臣等拥戴变法!”

  甘龙正色:“秦国当变,老臣拥戴!”

  杜挚等一片呼应:“秦国当变,臣等拥戴!”

  秦孝公:“好!今日在这座国耻碑前,嬴渠梁便与诸公对天盟誓。”

  举殿大臣:“国耻碑前,对天盟誓!”

  秦孝公转身面碑,拱手向天:“上下同心,变革雪耻!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众臣激昂高诵:“上下同心!变革雪耻!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黑伯宣呼:“众臣归位,君上训令——!”

  大臣们各归本座,精神大为振作。

  秦孝公大步走上高台,站定案前。

  秦孝公:“本公晓谕朝野:拜卫鞅为左庶长,总领国政,推行变革!”

  黑伯捧过大铜盘。

  秦孝公从大盘中捧起左庶长大印,下阶走到卫鞅案前。

  卫鞅凝重地深深一躬,接过印信铜盘。

  秦孝公又解下腰间铜剑,郑重捧起。

  秦孝公:“此乃先祖穆公镇国金剑,号令所指,违者杀无赦!自今日起,穆公剑赐予卫鞅,凡坏我变革大计者,虽公室宗亲,依法论罪!”

  铜锈斑驳的阔剑“嗒!”的一声,横搭在卫鞅手中的大铜盘上。

  卫鞅捧起印剑铜盘,肃穆凝重。

  卫鞅:“卫鞅明誓:力行变法,不避生死!富国强兵,雪我国耻!”

  举殿大臣们一声高呼:“富国强兵!雪我国耻!”

  激昂慷慨[shh3] 的呼声回荡在大殿,弥漫了天地。

  [画外音:公元前三百六十年春,历经艰难论争,秦孝公苦心弥合尖锐分歧,商鞅始以左庶长之职总领秦国政务。从此,被史家称为千古大变的一场深彻革命,揭开了血与火的第一页。这个法家巨子的命运,也开始了动荡不定的悲壮历程。]

 

  3.栎阳。甘龙府。夜。外。

  两盏风灯,摇曳在拙朴厚重的门厅。

  杜挚匆匆走来,端详紧闭的大门,走上台阶重重拍门。

  大门咣当拉开一扇小窗。

  窗口一颗白头:“老太师老疾发作,不见客。”

  杜挚惊慌:“家老,太师没有一句话?”

  窗口白头:“飓风将至,蛰伏为上。”

  窗口咣当关闭。

  杜挚悻悻搓手,茫然焦灼的转悠两圈,终于大步匆匆去了。

  一辆垂帘牛车咣当嘎吱驶来,停在石门前。

  驭手刚刚跳下车。

  车内公孙贾声音:“不用了。回府。”

  驭手上车。牛车又咣当嘎吱的走了。

  孟西白三人匆匆而来,走上门厅,西乞弧打门。

  大门窗口拉开,一颗白头出现。

  孟坼一拱手:“我等拜会老太师。”

  窗口白头:“老太师奉命养息老疾,概不见客。”

  白缙急促:“火烧屁股了还端着,开门!”

  窗口白头:“老太师心无忧虑,正当安享高年。”

  窗口咣当关闭。

  西弧跺脚:“老匹夫!靠不住!”

 

  4.栎阳。小街庭院前。夜。外

  阴云低垂,街中一座庭院灯光明亮。

  三个身影匆匆走进小街,在庭院门口止步。

  秦孝公仰望夜空:“老天爷信守节令,谷雨将至了。”

  天空一阵隆隆雷声,漫天细雨沙沙而下。

  景监车英一齐拍掌:“好雨!好年景!”

  秦孝公大笑:“天人合一,啊!”

  车英凑近门缝:“君上,书房有灯,左庶长没睡。”

  秦孝公:“左庶长睡觉,早着呢。”

  景监敲门。老仆人开门,躬身行礼。

  秦孝公低声:“左庶长还忙着?”

  老仆人低声:“一直埋头书房,晚餐还没用哩!”

  秦孝公没有说话,大步走进庭院。

 

  5·卫鞅居所客卿。夜。内。

  轻轻推开书房门,秦孝公愣怔了。

  房间堆满竹简,码成一座一座挂满写字布条的小山。

  卫鞅手里拿着一支长大的竹笔,正在小山中转悠忙碌。

  秦孝公轻声:“该用晚饭了。”

  卫鞅恍然回头,小心翼翼的从竹简小山中绕了出来,一拱手:“见过君上!”

  秦孝公指着竹简小山:“这都是法家经典?”

  卫鞅:“经典已经收起来了。这是第一批新法令草本。”

  秦孝公悚然动容:“这就是先生的一个冬天……”

  卫鞅一笑:“有甚?君上比我更辛苦。”

  秦孝公一把拉起卫鞅:“走!先咥饭,后说话。”

 

  6.客卿宅。小厅。夜。内。

  小厅。老仆已经将饭菜摆好,一盆羊肉一盆苦菜一碗米酒。

  秦孝公:“你先用饭,不急。我到书房看看。”

  秦孝公一摆手,三人出了小厅。

  卫鞅将一大碗热腾腾的米酒大口饮尽,匆匆吞咽。

  卫鞅站起,示意老仆撤下饭具。

  秦孝公三人进了小厅。

  景监惊讶:“不出君上所料!”

  车英:“左庶长也太快了。”

  卫鞅:“惯了,想慢也慢不了。”

  秦孝公:“日后尽给左庶长骨头啃,看他还快得起来?”

  四人大笑。

  卫鞅一拱手:“请君上对第一批法令过目。”

  秦孝公摆手:“法令有你,不急。今日只说开府一件事。”

  卫鞅目光炯炯:“君上,决意在秦国推行开府领政制?”

  秦孝公:“秦国官制落后,政出多门,若不开府一统事权,你纵然做了左庶长,还是可能被架空。然则,弯子又不能转得太猛。我想,名称用旧的,实际来新的。”

  景监:“山东六国是丞相开府,秦国变为左庶长开府!”

  秦孝公:“不用丞相之名,如何?”

  卫鞅一拱手:“君上,臣之本意,一年后再议此事。”

  秦孝公:“为何?”

  卫鞅:“一则,山东士人总摄国政,秦国朝野一时难以接受。二则,国府正在艰难时刻,没有合适的大府邸,新建也不合时宜。三则,开府需要一批精干属官,急切难以遴选到位。一年之内,做事要紧。一年后从容一些。”

  秦孝公摇手:“事事都要朝野想通了再做,头发白了也休想强国。”

  卫鞅:“果真能目下开府,自然最好。”

  秦孝公:“左庶长只说,主要难点何在?”

  卫鞅:“在人。”

  秦孝公一笑:“眼前这两位,可算满意?”

  卫鞅惊愕:“这……两位新锐大臣,给我做属官?”

  景监慨然拱手:“左庶长!景监愿为府下[shh4] 书!”

  车英慨然拱手:“执法都尉车英,参见左庶长!”

  卫鞅泪光闪烁:“两位,太过委屈了……”

  秦孝公:“如果合适,就是他俩了。景监做府中领书,总领事务。车英做执法都尉,配备甲士三千。老秦人不知法为何物,得有一支执法护法之旅。”

  卫鞅慨然拱手:“君上思虑周全!臣谢过君上!谢过两位!”

秦孝公:“再说第二桩。景监之意,将招贤馆改做左庶长府邸,如何?”

  景监:“招贤馆暂无他用,将来需要时再建!”

  卫鞅:“有何不可,已经很好了。”

  秦孝公:“好!景监遴选属官,车英改建府邸。一个月内,左庶长开府理事。”

  景监车英挺身拱手:“嗨!”

  秦孝公:“第三桩。朝野任何风浪嬴渠梁承当,左庶长放手变法便是!”

  卫鞅泪水盈眶,肃然深深一躬。

 

   7.栎阳。左庶长府邸。日。外。

  朝阳挂上东山,一阵牛角号呜呜响起。

  一座高大的石坊巍然矗立,石坊中央镶嵌着四个斗大的铜字:开府总政。

  镜头在空旷无人的简朴府邸推进,静谧威严——

  石坊左右两道石柱,右刻“天地有道”,左刻“法行无私”。

  石坊内。一个方圆十余丈的车马场,分东西两区整齐排列拴马石桩。

  车马场尽头,三开间的府邸大门沉沉黑色。

  中间正门宽阔,可容轺车直接进入,门额镶嵌四个大铜字“左庶长府”。

  大门内。迎面一道巨大的青石影壁,镌刻一头威猛怪异的独角法兽——獬猘。

  影壁之后。一片方砖铺地的大庭院,砖石大屋三面环绕。

  正北一座六开间大厅,厅门正中三个斗大铜字——国事坊。

  东西各有两排九开间厢房,每间门口都挂着一方大木牌。

  木牌特写:田曹、税曹、市曹、工曹、军曹、法曹、吏曹、令曹、功曹。

  大庭院西边,一座偏院依稀可见。

 

  呜呜长号中,一队队吏员甲士整齐开进石坊,开进大庭院。

  府邸道口。大臣们纷纷前来,骑马者少,步行者多。

  石坊外。景监前后照应,衣着整齐的大臣们按照序次排成了两列。

  一辆破旧的牛车咣当驶来,车上坐着白发苍苍一身大红吉服的甘龙。

  景监快步迎上躬身:“府领书景监,见过太师!”

  甘龙淡淡点头:“内史啊,别来无恙?”

  景监恭敬拱手:“在下无才,只做得属官。太师请!”

  景监上前,要扶甘龙下车。

  甘龙一摆手:“不敢当。”

  甘龙起身,下车。

  特写:牛车破旧不堪,车厢没有草席,大红吉服补丁片片皱巴巴粘满灰土。

  景监:“老太师……”

  甘龙:“垂垂老矣!轺车站不得,只有坐牛车了。”

  景监靠近,布袍大袖顺势一掸——甘龙吉服上的灰土大半干净。

  两列大臣浑身不自在,纷纷扯扯衣服拽拽衣襟,咳嗽着东张西望。

 

  石坊口。车英一声高呼:“国君驾到——!”

  大臣们一齐望去,神色惊愕。

  石坊外。路面新铺黄土,清水洒过,洁净异常。

  一辆青铜轺车辚辚驶来,高高车盖下肃然坐着黑衣秦孝公和白衣卫鞅。

  孟坼低声惊呼:“君臣同车!周文王待太公望?!”

  队前嬴虔躬身高呼:“参见君上——!”

  大臣们顿时醒悟,纷纷躬身,呼喝声参差不齐。

  轺车在石坊口大臣队列前停稳。

  秦孝公先行下车,整衣整冠,肃然拱手。

  卫鞅下车。秦孝公双手扶住卫鞅踩到地上。

  突然,甘龙高声宣呼:“开府大典起行!君上偕左庶长入府——!”

  大臣们顿时愣怔,相互观望,不知如何挪动。

  白缙:“怪也!大典礼仪中没有这一项啊!”

  西乞弧:“是啊!大典是进大院才开始。”

  孟坼低喝:“别吭声!听老太师!”

  景监目光机警闪烁,断然向石坊门内乐手一挥手:“奏乐!”

  石坊内钟鸣乐动。

  大臣们人人舒缓过来,一齐高呼:“恭请君上左庶长入府——!”

  秦孝公一拱手,握住卫鞅左手,两人并肩举步。

  乐声大起。秦孝公卫鞅携手穿过甲士甬道,进入石坊大门。

 

  8.栎阳。左庶长府。庭院。日。外

  秦孝公卫鞅穿过车马场进入庭院。

  甘龙、嬴虔、公孙贾三人并行后随。

  大臣们排列跟进,秩序井然。

  大庭院正中。三牲祭案前。大臣们整肃排列。

  甘龙出列,宣呼:“君上昭告上天——!”

  秦孝公祭案前深深一躬,展开竹简高声念诵:“昊天无极,伏惟告之:秦国贫弱,图强求贤。开府变革[shh5] ,顺乎民心。祈祷上苍,佑我秦人。国强民富,永念上天——!”

  群臣齐声一呼:“国强民富,永念上天!”

  甘龙:“左庶长昭告大地——!”

  卫鞅走到祭案前深深一躬,展开竹简念诵:“大地茫茫,载德载物。我心惶恐,伏惟告之:鞅受君命,开府治国,惟苦惟艰,惕厉不懈。后土佑秦,永念大德——!”

  大臣一呼:“后土佑秦,永念大德!”

  甘龙:“祭祀礼成,入国事坊——!”

 

  9.左庶长府。国事坊大厅。日。内。

  简朴、宽敞、明亮的大厅。

  秦孝公坐进正中长案。卫鞅肃立在长案左手。三级台阶下群臣列座。

  长案右侧。甘龙高宣:“太子傅嬴虔,宣国君开府书——!”

  嬴虔大步走上台阶,捧起秦孝公大案的一卷竹简,展开宣读:“本公书告朝野臣民:秦国变政,非开府无以整肃政令!今拜左庶长卫鞅为开府大臣,总摄国政,所颁府文谓之令!另任:景监为左庶长府领书,总领属官书吏;车英为左庶长府执法都尉,领甲士三千!自今日伊始,左庶长即行开府!”

  甘龙:“左庶长首发政令——!”

  卫鞅前出一步,肃然正色:“本庶长开府变法,自今日开始。第一批法令十道,五道立即颁发实施,五道夏忙后颁发实施。立即颁发的五道法令是:农耕奖励法、军功授爵法、编民什伍连坐法、客栈盘查法、私斗治罪法。上述法令,快马传送各县,并在栎阳城门与南市张挂。法令公诸于众,举国一体同行。领书,出令!”

  台下景监一拱手:“遵命!”转身,一挥手。

  两名书吏抬进一张宽大的木案,上面码满捆好的套封竹简。

  景监:“特使领令!”

  堂外整齐一声:“嗨!”

  十多名黑衣劲装使者赳赳走进。

  景监拿起一卷套封竹简,呼喝一个名号。

  “北地特使!”

  “雍州特使!”

  “陇西特使!”

  “郿县特使!”

  “商於特使!”

  特使们嗨嗨连应,接过套封大步流星出厅。

 

  10.栎阳。南市。日。外

  灿灿阳光,一座高大木楼高悬“南市”两个斗大白字。

  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地流进木楼,大集汪洋,人山人海,

  牲畜山货农具皮具陶器土布五谷等,混杂在露天摊位与一顶顶破旧帐篷下。

  一顶棕色牛皮大帐鹤立鸡群,帐额横幅大字——魏商货栈。

  帐口立着一方大牌,赫然四个大红字——只卖不换。

 

  熙攘人流骤然闪开,一阵小小的骚动。

  人群甬道中。一队兵士抬着一根木椽走来,靠上石墙,迅速两边站开。

  市人好奇,开始聚拢。

  几个黑衣文吏大步走来,两边站开。

  一个黑衣吏站上石墙边的石墩,四面一拱手。

  黑衣吏高声:“奉左庶长令,谁能将木椽扛到北门,赏十金!看好,这是十金!”

  旁边一个黑衣吏猛烈摇晃手中皮袋。

  当啷当啷的金饼撞击声清脆悦耳。

  四周轰的一片笑声,嘻嘻哈哈不停。

  市人甲高声:“官府也来凑大集!想卖这根破椽么?”

  市人乙大喊:“想得美!一根木椽最多十钱,要人十金,太黑了!”

  黑衣吏连连摇手:“不是卖椽。是悬赏搬椽!谁扛到北门,赏谁十金!”

  人群又一次哄然大笑。

  一瘸腿老人:“打仗断了腿都没给一个钱!搬一木就赏十金?哄老实人!”

  市人丙高声:“官府糊弄人多了!拿了赏金,也是好吃难克化!”

  市人丁:“十金能盖一片庄院!是真的官人早搬了,骗人骗人!”

  一女人尖声:“官府多少次说减少田赋,老是不减!谁信鬼话!”

 

  突然,人圈外一声高呼:“左庶长到——!”

  人群哗然闪开。

  一队甲士护卫着一辆牛车驶到。

  车上下来三人,大步走来。

  为首卫鞅,紧跟栎阳令王轼,最后一个捧着大盘的书吏。

  市人们渐渐安静下来。

  早来黑衣吏趋前,向卫鞅低语几句。

  卫鞅看看王轼。

  王轼一步踏上石墩:“父老兄弟客商们,我是栎阳令王轼。为昭国府信誉,扛这根木椽的赏金加到三十金!无论谁扛到北门,即刻领赏,绝不食言!看,赏金在此!”

  书吏揭去大盘红布,三排金饼在阳光下灿灿生光。

  人群没有了笑声,一片哄哄嗡嗡的低声议论。

  市人甲神秘低声:“这个栎阳令上任没做一件事,能信他么?”

  市人乙:“咋不能信?人家是大官儿哩!”

  市人丙冷笑:“大官儿又能咋!指定谁说了都不算!”

  破衣女人:“不信谁上去,包准白辛苦!”

  卫鞅四面打量,一脚踏上石墩:“我是左庶长卫鞅,开府总领国政。以往,国府号令多有反复,民众不信官府,秦国事情办不好!今日开始,官府说话一定算数。一是一,二是二,决不更改!为表官府诚意,今日徙木立信。谁将这根木椽搬到北门,即刻赏金五十!这便是秦国官府的第一道市令!当下便做,当下兑现!”

  茫茫人海,骤然沉寂。

  人群相互观望,依然将信将疑。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药农背着竹篓,手拿一杆粗糙的木秤,连连摇头。

  一个少年虎头虎脑布衣赤脚,扯扯老人衣襟:“爷爷!我试试!”

  老药农低声呵斥:“碎崽子知道个啥!官府能给你钱?”

  少年:“爷爷!你的病……”

  老药农:“静静窝着,甭惹祸!”

  卫鞅四面打量,又高声:“卫鞅正告列位,为官府立信,理当赏赐!从今以后,国府言必信,行必果,秦国才能变法!目下再加赏金,谁人徙木北门,赏金一百!”  

  身后书吏将满当当一盘金饼举起,转了一圈。

  人群轰然掀起波澜,哄嗡之声大起,相互推对方上去一试。

  侯嬴挤过来走近老药农:“老人家,何不让小兄弟一试?”

  老人摇头,“小孩子家搬了算数么?官家又该说要大人才算哩!”

  侯嬴:“既是立信,便当童叟无欺,小孩子更算哩!只是小兄弟能搬动么?”

  老人:“这小子,一把牛力气!”

  少年:“那我去了!不给钱就当耍子一趟。”

  少年高喊一声:“我来扛!”奋然挤出人群。

 

  万千人众骤然安静下来,齐齐注目场中少年。

  特写:少年布衣褴褛,赤脚长发,走到木椽前左右打量。

  卫鞅一步下石:“小兄弟想搬?”

  少年目光闪闪:“咋!不算数!”

  卫鞅摇头:“不。我怕你扛不到,到北门二里地,吃过饭了么?”

  少年虎虎生气:“不吃饭也搬了!多少给点儿钱,救我爷爷!”

  卫鞅扶住少年面向众人:“列位随到北门,看这位小兄弟领百金之赏!”

  人海轰雷般一吼:“好!北门——!”

  少年一弯腰,粗长木椽轻松上肩,稳稳神大步开走。

  人群哗地闪开一条通道。

  少年扛木前行。

  卫鞅王轼一行紧跟少年之后。

 

  11.栎阳。街市。日。外。

  人群络绎涌来,石板街两厢挤成了夹道人墙。

  少年扛着长木在人墙夹道中稳稳行进。

  一个白发飘飘的老妇人端了一大碗米酒拦住少年。

  老妇人:“娃喝,喝了再走!”

  少年高声:“婆!我不喝也不歇!万一官家给钱,我心安!”

  两厢市人一片赞叹,纷纷嚷嚷。

  市人甲:“碎崽子牛力气,从军准是一员虎将!”

  市人乙:“有孝心!有志气!”

  市人丙高喊:“走稳!看见北门了——!”

  北门箭楼遥遥在望。

  市人丁高喊:“看见城门了!行了——!”

  少年高声:“官家没说门内门外!扛到北门外,官家没话说!”

  人海轰然:“有志气!彩——!”

 

  12.栎阳。北门。日。外。

  少年大步如飞,将上吊桥时转身将木椽咚的栽到地上。

  卫鞅大步走来,静静的凝视着少年。

  少年抱椽而立,紧张地看着卫鞅。

  人群黑压压望不到边,没有一个人说话。

  卫鞅转身,走到书吏面前揭开红布,捧起大盘,郑重的双手托到少年面前。

  少年紧张眨眨眼,轻轻摇摇头。

  卫鞅坦率的凝视少年,真诚的一点头。

  少年将木椽交到军士手里,迟疑向前,在破旧的衣襟上擦擦手却不敢伸出。

  卫鞅一伸大盘,轻声:“小兄弟!拿着。”

  少年猛然扑地拜倒,久久不能抬头。

  王轼大步上前,扶起少年。

  少年泪流满面:“大人!我,只要十金!爷爷就有救了……”

  卫鞅双眼湿润,摇头:“小兄弟,官府立信,百金便百金。他日国强民富,百金之数何足道哉!拿上!小兄弟有功,救爷爷,盖房子,置地!”

  少年恭敬地向卫鞅深深三躬,双手接过大盘。

  少年飞步捧盘到白发老人面前。

  老药农泣不成声拜倒:“左庶长!让我孙儿跟你从军!我儿子战死了……”

  卫鞅扶起老人:“老人家,要从军,教小兄弟到县府去!日后立军功有爵!”

  老人惊讶:“药农是官奴隶,也能有爵位?!”

  卫鞅认真点头:“能!隶农制就要废除了!”

  老药农:“哪,少梁大战我儿子杀死十个魏狗!啥也没有!”

  卫鞅:“老人家,那是旧法,秦国要变法了!”

  老人唏嘘拭泪:“变了法,我等贱民奴隶也能光宗耀祖?”

  卫鞅声音响亮:“对!老人家,正是这样!”

  人海骤然一片欢呼:“说话算数!官府万岁——!”

  卫鞅摆手。人海渐渐平静下来。

  卫鞅站上一块大石,拱手高声:“父老兄弟们,秦国要变法了!今日徙木立信,就是要国人知道,官府说话算数,颁布的新法更算数!只要国人上下同心,十年之内,秦国就会富裕起来,强大起来!”

  人海骤然爆发:“变法万岁——!左庶长万岁——!”

 

  13.栎阳。白缙府邸。夜。内。

  一灯如豆,三头聚案密语。

  西乞弧抬头:“甘龙老狐子蔫了。老世族没了头羊,有些不妙。”

  白缙切齿:“狗日得!嬴虔小子睁硬眼六亲不认,没有他,变个鸟!”

  孟坼摇头:“事情还没完。卫鞅开府,甘龙烂车破衣,连君上脸面都不给,他能死心?君上始终只说变革、变政,不说变法,为甚来?别看嬴虔睁硬眼撑持卫鞅,可第一批法令一颁布,却任谁也不见!为甚来?”

  西乞弧:“卫鞅来势汹汹,没人敢出头,还不是白说?”

  孟坼:“栎阳老世族没人出头,那是嬴氏势力压着。”

  白缙低声:“孟兄是说,在野老世族有苗头?”

  西乞弧恍然:“哎,有门道!”

  孟坼:“别的不说,一个什伍连坐法,老秦人受得了?谁不庇护族人血亲,连圣人都讲究一个‘隐’字!卫鞅新法却硬要人相互举发犯罪,行得通?哼!”

  西乞弧一拍大腿:“对呀!私斗治罪法更没用!老秦人有仇必报,讲究个血还血牙还牙!无论富族穷族大族小族,都一样。私斗仇杀,天王老子都没办法!卫鞅新法要治私斗罪,不是挺着脖子往刀口上撞!”

  孟坼阴沉:“五月大忙,便是他软肋。”

  白缙兴奋拍案:“在理!夏忙争地争水争人力,那年都打得血里捞骨头,他治个鸟!”

  三人异口同声:“治不住,新法全完!”

  孟坼一压手:“我看,要动一动……”

  孟坼一阵急促低语。

  白缙点头:“好主意!你出令,我找老白驼!”

  西乞弧:“好!看他卫鞅三头六臂!”

  三人大笑。

  

  14.郿县。孟里。日。外。

  赤日炎炎。田道人车如梭,牛车上人背上都晃悠着一座座麦山。

  村口一道“孟里”大石柱矗立。

  石柱旁一口大水缸,运麦人车从旁流进村落。

  一须发灰白的壮硕老人伫立村碑旁,远望忙碌收割的田野。

  道中。老石工白驼背着锤凿褡裢匆匆走过运麦人车,走到里碑前。

  老石工白驼一拱手:“孟老族长,丰年之喜!”

  孟氏族长收回目光,惊讶拱手:“白大哥!你是老百工,也出来揽活?”

  白驼大汗淋漓,径自捞起木瓢从大水缸舀水大饮。

  孟氏族长:“喝!老孟族凉茶与老白族一个样,给劲!”

  白驼撂下木瓢:“变法了!百工裁汰,官府不养老工了。”

  孟氏族长皱眉:“百工是老国人,也裁汰?”

  白驼冷笑:“没听说瓦釜雷鸣么?奴隶国人一样了。”

  孟氏族长:“那就搬回来住!总归耕稼为本,栎阳有甚好!”

  白驼从褡裢摸出一支短粗竹管:“白族领给你的。”

  孟氏族长接过竹管:“老哥哥,进庄说话。”

  白驼:“不了。老夫回白村去了,回来得少,该会会族人哩!”

  老石工一拱手,大步匆匆走了。

  孟氏族长拇指一掀,竹管盖“啪!”的弹开。

  竹管一翻,方寸竹板滑入掌心。

  特写:竹板六个红字——用水守定祖制!    (打字幕)

  身后一精瘦男子走来一拱手,低声:“族长,县丞来了。”

  孟氏族长目光一亮,回身大步进庄。

 

  15.郿县。孟里。日。内。

  宽敞粗简的庭院,一黑衣吏正在树荫下边饮水边拭汗。

  孟氏族长一拱手:“王县丞督导夏忙,辛苦也!”

  王县丞搁下木瓢一拱手:“孟族长,在下奉赵县令之命前来。”

  孟族长:“说事。”

  王县吏捧出竹简展开念诵:“郿县令赵亢文告:今岁夏忙,天旱缺水,各村各族得凛遵法令,依据本县令所颁行之用水时日,公平行水。但有违反,新法论罪!”

  孟族长嘲讽:“到底是文士县令,两句话也要刻简宣呼,派大也。”

  王县丞又展开一幅粗白布:“这是行水时日分配,孟族居干渠总口,敢请务必守法!”

  孟族长面无表情。

  精瘦男子接过白布。

  王县丞:“告辞!”一拱手大步匆匆去了。

  精瘦男子:“老族长,咋办?”

  孟族长:“照旧!守定干渠口,只给孟西白三族分水!”

  精瘦男子:“新县令说,新法论罪……”

  孟族长厉声:“新法个鸟!百里渠,是我老祖先百里奚开的!孟西白三族先用水,是百年祖制!三族地没浇完,任谁别想用一滴水!下游有本事,他来抢水啊!”

  精瘦男子:“下游,也就老戎狄敢跟孟西白硬来……”

  孟族长阴沉切齿:“狗杂种!上年偷水,打残我族十几个,我正等他!”

 

  16.郿县。戎狄里口。日。外。

  一须发散乱虬结的威猛壮汉,拄着一口弯刀伫立土堤,凝视着干涸龟裂的渠底。

  茅草屋一片的村落,赤膊男女背着黄细的麦捆纷纭进出村口[shh6] 

  一破旧红衣的白发老人(老巫师)扶杖走上土堤,走到壮汉身边。

  老巫师:“虎茅,再浇不上水,秋庄稼就没了。”

  虎茅猛然转身:“神爷爷!你说咋办!”

  远处一马飞来,黑衣身影遥遥可见。

  老巫师一指:“县吏来了。先听听官府咋说,不是变法么?”

  虎茅:“变法顶个鸟!不杀不抢,你就得旱死!”

  王县丞在堤下下马,大踏步走上土堤。

  王县丞一拱手:“虎茅族长,赵县令官文!”皮袋摸出竹简。

  虎茅:“我不认字!你只说甚事!”

  王县丞:“今夏行水官府有法,上下游公平调配,若有抢水,新法论罪!”

  虎茅冷笑:“咋个公平法?淹死孟西白,干死老戎狄!”

  王县丞正色:“大灌,先下游,后上游。后,则适当调节。可算公平?”

  虎茅惊愕:“噫!世事变了?!”

  老巫师目光阴冷:“老夫敢请县吏转告官府:当年穆公平西戎,迁我族万余口入关中。百余年来,我族饱受秦国老世族欺凌,生计艰难,人丁锐减……若官府再不公道处置,我族决意反出秦国,回我草原湖泊。”

  虎茅跺脚怒吼:“就这个话!今岁用水不公平,老子便不做秦人了!”

  王县丞正色:“依据行水时日,今夜下游浇灌,你族预备接水。”

  虎茅大为惊喜,跳脚挥刀大喊:“收拾家伙!上渠接水——!”

  村口骤然欢腾:“噢嗬——!上渠了——!”

 

 

                              ·第十五集完·

 


 [shh1]经查证:初租禾一说出自《史记·六国年表》,见《史记》第一部565页。司马迁距战国尚近,所用特定词汇一般被史家视为原典引用,无须怀疑。杨宽先生之《战国史》159页亦明确引用“初租禾”概念并指明出处。此前之“初税亩”也是春秋原典用语。重大办意见可能是记忆或理解有差,可解释。

 [shh2]请注意,此段台词为甘龙公然宣布明确的政治纲领。

 [shh3]这场戏很大,很可能是中国历史剧最大的政论戏;分为六大回合,请导演、演员注意把握层次与人物心态。

 [shh4]原为“长史”,根据重大办意见,此处以职司定官名,改为“领书”。

 [shh5]请注意,秦孝公在变法初期始终不说“变法”两字,争取甘龙故也。

 [shh6]叙述语言可用“村”,名称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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