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芳语芬菲

 

   十年前，盛家有女初长成。

　　二十岁的盛如梅天生丽质，明眸皓齿，秀发披肩，身材玲珑，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这样的女孩，是不会没有异性追寻的目光的。卫东和文浩，当属其中。

　　卫东是刚从部队转业分配到单位的同事。身材高大魁梧，仪表堂堂，是个一表人才的帅哥。

　　文浩是同学兼好朋友文君的哥哥，在省城一所重点大学读书。虽没有卫东的魁梧，却也相貌英俊，举手投足间充满书生的潇洒倜傥。

　　初涉爱河的如梅，以为爱就是被爱。卫东每天不厌其烦的换着花样为她买好早点带到单位；下班的时候特意绕道只为护送她回家；突然下雨的日子，卫东不声不响把伞递过来……不知不觉，如梅已视卫东为自己的保镖。在女伴夸耀自己男朋友时，如梅也能真切感到卫东具有同样的优点，自己被同样的幸福包围。

　　文浩只有在为数不多的假期才能通过文君牵线和如梅见上一面。更多的时候只能把自己炽烈的感情变成朦胧却又缠绵的的诗句，把自己那颗如鹿撞般砰砰乱跳的心幻化成信笺上的万语千言；然后郑重其事的装进信封，捎给如梅一次次的面红心跳。

　　渐渐地，卫东不仅仅只扮演保镖角色，他频繁出入盛家，包揽了做煤球换灯泡、提米买油的事情。即使干得满头大汗，也乐此不疲。俨然一位殷勤的义工。

　　文浩则是一如既往的鸿雁传情，让邮差一次次叩击如梅少女的心扉。

　　人都有先入为主的习性，女孩更天生易受感动，眼前总有这么一位外表潇洒又能干听话的人，衣食住行有人安排，无聊时还陪同逛街看电影。母亲也时常在耳边唠叨说知识分子看起来风光善接人意，其实骨子里清高得很，还得个人侍侯。跟那样的人，有的罪受。如梅便晕呼呼认为自己找到真爱，卫东是可以相伴终身的人。于是毅然关闭心扉，将文浩的信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如梅与卫东的婚礼上，文君姗姗来迟早早退席，说是回家陪哥哥。望着文君匆匆离去的背影，端着酒杯被卫东拥着的如梅突然有些惶惑，忍不住默问自己，选择是否正确？

　　光阴飞快流逝，时光如白驹过隙，十年过去。如梅和卫东的儿子已经上小学。因为国家机构改革，人员调整，没有文凭的卫东首当其冲被精简回家，家里收入顿减，每况愈下。糟糕的是，卫东象变了个人，酒越喝越多，烟越抽越凶，话越来越阴洋怪气，脾气变得更加可怕。有次吵架还动手打了如梅。

　　婚姻是维持着，但手心骗不过手背，一切冷暖如梅自知。面对自己亲自挑选的丈夫，面对活泼可爱的儿子，如梅淡定平和，任光阴一日复一日朝起暮落，任家事如流水线上的作业，天天重复。尽自己的本分做个称职的好妻子，好母亲。

　　然而，某些不肯安静的灵魂，偶尔在生活的缝隙渗出些许淡淡的惆怅，淡淡的忧郁。

　　国庆节参加同学聚会顺路带儿子回母亲家，那束之高阁的一大查信笺，被淘气的儿子翻出来。如梅恍然明白：自己本来可以选择另外一种日子的。

　　聚会结束，如梅被硬拉到文君家。打开门，飘逸如往昔却更多了几分儒雅成熟的文浩已然早等在那里。四目相对，如电光火石，如梅整个人呆住了。纵然世界峰回路转，生活潮起潮落，但岁月始终涤荡不走的，依然是那深深浅浅、长长短短、朦朦脓脓的少年情窦初开莫名情绪。

　　十年中，文浩大学毕业，一直读到博士学位，进入一家著名的跨国公司担任国内总裁，娶了和自己一起读硕士的师妹，目前在美国做访问学者。因为工作也因为家庭，文浩经常在空中飞来飞去。论学位，高于常人；论地位，能相提者寡；论收入，普通人是望尘莫及。但文浩仍是那样念旧至极，那样难忘过去。他说，回首往事，每每无法自拔，甚至希望在烈焰中涅蘖。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如梅时的样子，当时如梅一头齐肩秀发，一袭得体的白色连衣裙，把她衬得柔情似水又风情万种，仿佛一树冰洁冷艳暗香浮动的梅花。

　　如梅听不下去，哀求道：“求你别说了，要不我会在这里哭的。”原来女人，从来都是外表坚强，内心脆弱。女人的心情都是水做的冰，遇到温度就会融化，往往因此自作聪明，自作多情，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文浩说，这些话憋了十年，请原谅，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常常觉得心灵空虚，生命的源泉已近枯竭，似乎十年前他手下涌出的若干封信，都带走了他的灵魄。

　　如梅听得心碎，未及道别便掩面急急离去。过几天，她内心平静一些，重又回到母亲家，捡起那些旧信，方才深切感受到文浩的真挚和痴情。那些旧信，记录的是一段如朝霞灿烂炽热的情谊；让她记起那些豆蔻年华已久被尘封的种种过往；让她忆起那些懵懵懂懂时节自以为是的风花雪月；让她明了，曾经有一个纯洁的男孩为自己投入过太多的感情存款，而她连一点点本金也没有偿还。如果时光倒流，她会选择文浩，她想。

　　电视剧《半生缘》中，曼桢伏在沈世钧肩上抽泣：“世钧，我们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情真意切，令人闻之动容，甘肠寸断，潸然泪下。如今如梅花期已过，铅华落尽，她和文浩，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沧海桑田，人事纷繁，何尝不是如此？如梅知道，自己现在最恰当的方法，就是装着微笑和文浩道声珍重。

 

        （05年入选《蝶舞梦痕》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