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告之罗志田《新的崇拜:西潮冲击下近代中国思想权势的转移》
(2014-01-16 14:43:55)分类: 学术文章 |
读罗志田的文章,必须要明白他写作的目的,那便是对过往历史的重建与梳理,打破已有的认识,尽可能还原当时人们思想的原貌。
在读《权势转移》时,我们也应该先找出作者试图重建的是哪一段历史,对于那段历史的固有认识是怎样的?而作者重建后的历史又是怎样的?经过这样的梳理,晦涩的文章也会较为易于理解。
在《权势转移》这篇文章中,作者对历史的宏观的重建有三处,这在文章的段落划分中显得一清二楚。
首先,对于鸦片战争后,中国人开始学习西方的这个过程,传统的固有认识是说因为“技不如人”,在硬件上比不过人家,所以中国才开始先物质后文化地学习西方。对此,作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说是因为战争失利而导致向西方学习,那在元、清蒙古人与满人入主中原之际,中国人的惨败远胜清末时西方的入侵。彼时的中国是亡国了,却没有人提出要学习蒙古与满洲的技术与文化,这又该如何解释呢?于是作者提出了他对历史的重建——记即西方传教士,尤其是新教传教士在改变中国人,比如中国士人的思想上起了巨大的作用。先是借助武力,后又借助科学,传教士们最终成功地做到改变中国人的思想,使中国人承认西方文明高于中国。
第二部分是对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认识进行重建。传统的固有认识对“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句话的评价是洋务派的典型思想,不愿意改变中国的固有制度,只是在物质与技术方面学习西方,是落后与保守的思想。
而作者对此重新解读的内容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背后的思想重点是西学而不是中学。中国人本来就天天浸润在中学的环境里,如果不是为了强调西学,断不会提出中学的重要性。正如同我们今日常常要强调母语中文教学的重要,背后是为了批判英语的强势与狂热。如果没有英语的存在,谁也不会去关心母语教学。张之洞、曾国藩等人其实并不保守。他们只是借“中学为体”的幌子来缓和顽固派的忧虑,目标还是“西学为用”。
作者更重建了一个具有颠覆性的新历史认识,即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无法成功,恰恰是因为中国人做不到“中学为体”。那时的中国人对于中学的概念、作用与范围的认识十分贫乏。在“中学”方面根基不固,导致人们迅速在学习西方的过程中迷失了方向,一步步走向了激进化。简而言之,中国在清末民初的西化不成功,不是因为学习西方不够,而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不够。
在最后一段中,作者又对“新与旧”的历史事实进行了重建。传统的固有认识总是习惯将人物分为守旧派与激进派。如果强调保存国粹便是守旧,喊着要革命的便是激进派。
而在作者重建的历史情境中,无论是国粹派、自由主义分子、社会主义分子都不是什么守旧派。在那个“崇新时代”,任何一派人物都要标榜自己的新。“新的就是比旧的好”这种概念普遍被人们所接受,乃至于被信仰。在这种环境中,根本就不存在现代我们理解的“守旧派”。所有的争论并不是在“旧”与“新”之间发生的,而是发生在“新”与“新”之间。
以上是作者对历史重建的三个大方面。在许多小细节上,作者也为读者提供了有趣的解读或材料。比如传教士试图用科学来宣传基督教,结果科学被中国人拿回家,基督却被挡在了门外;皖系军阀卢永祥应该算是象征守旧势力的北洋派,却也懂阶级分析,还试验过按阶级收税的方法;自由主义者胡适一度信奉社会主义,愿意牺牲个人的自由,模仿苏俄的专制等等。其中,最引起我共鸣的是,一开始,西方人用武力来说服中国人接受西方;后来,当西方放弃武力,想用更文明的方式来对待中国人时,原本尚文轻武的中国人却开始崇拜起武力了。这种错位,即使放在今天,也是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