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飞狐外传》，不由得钦佩程灵素，为她不值，为她惋惜，又替胡斐害臊。

    替程灵素不值，她爱胡斐，爱得那么简单，那么彻底，那么轰轰烈烈。她跟胡斐相识后，便将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他，毫无隐瞒。然后一直陪伴在胡斐身边，陪他走过风风雨雨，最后为了救他献出了生命。我相信程灵素为了胡斐什么都可以做，既可以慈航普度，也可以杀人放火，只要胡斐愿意。

    而袁紫衣好像也爱胡斐，但她的爱较程灵素淡了许多。袁紫衣这个名字就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骗了胡斐，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来历与姓名。明明知道胡斐非杀凤天南不可，她却多次阻拦——只因为他是袁紫衣的父亲，尽管他强奸了她的母亲——她对胡斐的爱，敌不过一个素未蒙面禽兽不如的父亲。

    袁紫衣真的爱胡斐吗？她宁肯出家做尼姑，也不肯陪在胡斐身边——她对师傅的爱，又远远胜过对胡斐的。袁紫衣只会给胡斐添乱，独来独往，却占据了胡斐的心。

    程灵素是毒手药王的徒弟，本领高强。她一直在帮助胡斐度过重重难关（治苗人凤、救马春花、杀石万嗔……），如果没有程灵素，胡斐便是没头的苍蝇，早被人害死了。袁紫衣武功很高，可她又有多少时间陪在胡斐身边？更不要提帮助胡斐了。虽然在小说的最后，她为了通知胡斐不要中了田归农的埋伏而赶路报信，但结果胡斐还是中埋伏了——反而还要保护袁紫衣，束手束脚。从头到尾，袁紫衣只会拖累胡斐。

    但苍天弄人，程灵素能干聪明，陪在胡斐身边，爱他、助他，胡斐却不珍惜她，直到她死了才追悔莫及；袁紫衣迂腐鲁莽，缺少谋略，对胡斐若即若离，偏偏胡斐将她视作自己心里的凤凰。袁紫衣觉得有程灵素陪在胡斐身边，她就可以放心了——明明是不负责任，她却说得好像是大爱——殊不知能够让出去的爱情，恰恰是不爱的铁证，因为爱是自私的。

    我提胡斐感到害臊。他如果不爱程灵素，就不要把她留在身边，更不要为了断她念想去结拜为兄妹，玩暧昧，害程灵素为他丧命。大丈夫敢爱敢恨，胡斐畏畏缩缩，非大丈夫也！

    成了尼姑圆性的袁紫衣说了一句偈语“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彷佛忘了，是她主动去骚扰胡斐，是她主动忍不住袒露心迹，如果她能坚持不假颜色，胡斐未必动情。这偈语，更像她推卸自己引诱胡斐的责任。也许，她跟胡斐都应该了解下这句话“被一个人爱而无法回应，也是一种罪过”。

    那为什么胡斐爱袁紫衣，却不中意程灵素呢？难道是真的女人越能干，男人越不爱？亦或是孽缘？我另有一个直接的解释。细心的读者应该发觉，作者有意无意地提到了程灵素与袁紫衣的容貌：

    袁紫衣——“只见她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掩不了姿形秀丽，荣光照人”；

    程灵素——“见她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岁，身形却如是个十四五岁的幼女”。

    答案呼之欲出，原来袁紫衣长得漂亮，身材好，而程灵素容貌平平，估计连胸都没有。所以胡斐才一直爱袁紫衣——以为他是君子，其实还是“禽兽”。

    但我也无意苛责胡斐，《飞狐外传》里的两个配角，马春花与苗夫人又何尝不是“重色”呢？马春花不爱师兄徐铮，不爱暗恋她的商宝震，只是爱那个一面之缘的福公子，还与他野合，临死还想见他一面——大概就算她知道是福公子默许他母亲下毒害她，她也不会恼他吧。她不爱他的权势，只是爱他风流儒雅；苗夫人抛弃女儿，抛弃武功盖世的丈夫，抛弃名节，跟着情人跑了。她只觉得情人田归农比丈夫英俊潇洒，所以倾心。原来《飞狐外传》里，尽是这般天理不容，却时时发生的情事，联想到现实，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