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日本国内的“足利案”引起了人们对于过份依赖DNA鉴定技术的侦查，即“重科学，轻逻辑”的司法程序引起了思考。先来看一下足利案件的始末：

1990年5月12日，上午7时，枥木县足利市的一名4岁小女孩在离开弹子房以后失踪。第二天早上，在附近的渡良濑河边发现了小女孩的尸体。同一天，从渡良濑河中还打捞出了被害人的衣物。衣服上沾满了泥土。

经检查，发现衣物中的短裤上沾有精液。枥木县警察科学搜查研究所（科搜所）对血液进行分析，判断出精液主人为B型血。

在足利市，79年和84年也发生过幼女被杀案，而且迟迟未破。故而，当地警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立即着手对此案全力侦破，但是侦察了半年，也毫无头绪。

就在此时，当时的幼儿园校车驾驶员菅家利和进入了警方的视线。根据附近居民的描述，由于菅家利和持有大量的成人录影带（经检查，没有幼女内容的录影带），加上所谓“他看孩子的眼神很古怪”的旁人主观描述，警方将其作为嫌疑人跟踪了一年。但是完全没有发现菅家利和有任何不正常的行为。

在这种情况下，负责跟踪的警察捡了一张菅家利和丢弃的纸巾，偷偷地进行了DNA的鉴定。至此，整个案件进入了实质阶段。1991年12月，以“与被害人短裤上粘着的精液DNA一致”为理由，警方正式逮捕了菅家利和。于是，长达十八的诉讼开始了。

除了DNA鉴定结果之外，警方在没有任何其他旁证的情况下起诉了菅家利和。菅家利和在审讯过程中，由于无法承受警方的审讯压力，编造了自己的“犯罪经过”，表示认罪。

此案经过一审（92年宇都宫地方法院）、二审（94年东京高等法院），菅家利和都被判为无期徒刑。菅家利和在二审判决的第二天（96年5月10日）向日本最高法院提出上诉。

律师团于97年1月28日向日本高院提交了上诉理由说明书。到2000年7月为止，律师团一共提出了6份补充书，其中包括了日本大学法医学院做的DNA鉴定，表明菅家利和的DNA与犯人的DNA不一致。还包括对菅家利和自证其罪证词的辩驳。但是日本高院依然于2000年7月17日驳回了上诉申请。

人们并没有放弃。2002年日本律师联合会针对足利案成立了后援会。于当年12月25日宇都宫地方法院提出了重审申请，这次，地方法院受理了这一申请。令人遗憾的是2008年2月13日，宇都宫地方法院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重审申请。律师团于2月18日向东京高等法院提出了“宇都宫地方法院裁决不当”的抗诉。2008年12月24日，东京高等法院决定重新进行DNA鉴定。由检察官和律师团各推荐一名鉴定人员，对两份同样的样本（菅家利和的样本与短裤上提取的样本）进行鉴定。

真相就此大白。2009年5月8日，由于重新鉴定的结果表明菅家利和的DNA与犯罪人不一致，东京高院裁定此案发回重审。

尽管有人提出质疑，怀疑是否从短裤上采集的样本弄错了，比如是警方人员的样本等。但是宇都宫地方法院立即同意菅家利和保释，宇都宫地方警察负责人对菅家利和进行了正式道歉。已经在事实上承认了菅家利和的无罪。

当警方负责人当面向菅家利和说道“由于我们工作上的过失，给您带来了如此漫长的痛苦经历，真是对不起”时，菅家利和流下了眼泪。入狱时他45岁，在监狱了整整呆了17年。记者招待会上，菅家利和说：“离开监狱后回家后，发现天空的颜色都不一样了。变得格外蓝。”

对于当年逮捕自己的警察和审判自己的法官等等，菅家利和说道：“我绝对不能原谅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但是，，如果他们愿意当面向我道歉赔罪，那么或许我可以考虑原谅他们。”

司法程序走到这里，接下来就是等待地方法院重审和司法赔偿。在整个案件中，我们不得不发现，DNA鉴定被摆到了一个神化的位置。日本广播放送协会（NHK）在采访专家时，专家说到：“十几年前的DNA鉴定精度只有400到500分之一。而如今已经达到了30亿分之一。所以现在的鉴定结果是可靠的。”

对此，不得不引申出一个问题，如果当一切证据缺失，无法形成有效的证据链时，仅仅依靠DNA鉴定，是否可以以此作为判案的唯一标准？在足利案中，传统的侦查手段都被忽视。警方没有经过严格的现场勘查，没有搜集到足够多的认证物证，仅仅依靠非法取得的DNA样本，就开始了审判。这种孤证的情况下，应该判决被告有罪还是无罪？

同样，人们也可以说，如今，菅家利和沉冤得雪，不也是依靠DNA鉴定吗？所以，警方在重审时，应该对当年的案件进行重新调查，获取足够多的旁证，来表明菅家利和不是犯罪嫌疑人的可能性。以此形成一个不是罪犯的证据链，这样才可以避免“唯DNA至上”的错误重犯。

可以肯定的是，菅家利和一定不是最后一个吃冤枉官司的人。所以，必须从这个案子中吸取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避免犯类似的错误。事实上，有人提出，菅家利和如果当初放弃上诉，或者没有律师团的支援，是绝对坚持不到今天的。而日本国内，可能掀起一场“DNA”狂潮。越来越多的已经定谳的犯人可能重新申请DNA鉴定。在这种情况下，是否重新进行鉴定的根据，就应该是证据链的形成。所以，传统侦查手段还大有用武之地。

最后补充一句，出狱后的菅家利和身体健康，牙齿整齐，思路清晰，说明日本监狱的管理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注：关于案件内容引用自“足利事件”网站，原文为日文，由笔者自行翻译。网站地址如下：http://www.watv.ne.jp/~askgjk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