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的五月，我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至东北长春，在一家由大片居民楼包围的小澡堂里，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如此之多的女性裸体集体呈现，她们在热气腾腾的汤水里飘浮着，像一锅白花花的饺子。刚洗罢的形态各异的女人们光着身子在水池边走来走去，有的大声说笑，有的低声私语，有的跳上一张类似丽江乡下杀年猪专用的湿漉漉的大桌子趴下，由着一个赤裸的仅腰间拴一根皮带、皮带缝里嵌满五块或十块纸币的威风凛凛的中年妇人，手持一个什么物件儿在她背上刮来刮去，铲下一堆灰白色的零碎儿，顺着桌上的污水流到地下。桌上趴着的人然后翻过身子，脸朝天躺着，让面无表情的妇人接着刮正面。这给予我当时的画家梦以沉重打击。

     我没敢脱衣服，和衣跳进水里，后来在人们善意的哄笑中仓皇逃掉了。

     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发现衣服对于人的意义远比我从书中得来的意义更为重大。本来我早就怀疑“人类之所以发明衣服初衷是需要保暖”是个天大的谎言，真正的功效是为了过滤人生的沉重，美化无边无际的失落，果不其然。

     十三年过去了，我没有做成画家，做了边陲小镇中的裁缝。我不能说这个选择是我生活的初衷，这只能说明我过于热爱世界的表面。虽说我并不想将来以这个该死的身份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