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年时候,我回老家,住进了爸爸刚刚翻修的老屋。隆冬时节,他拿着娟娃儿寄回的设计图样与满怀的暮年激情,召来村里的闲散人员,运来大批的石块与水泥,开始筑建他年轻时的梦想屋。像戴蝴蝶结的小女孩儿给她的布娃娃缝生平第一条花裙子。只不过他不是缝,是补。再美的小女孩儿也会老去,枯萎在黄昏时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织补破旧的布娃娃。我爸爸的布娃娃坚韧结实,二十多年来,它不摇不晃,立于河滨之北,春来鸟来入室筑窝,冬来身子上秋草寂寥。
爸爸说这可不像个样子,得修修,修个时髦的样式。
我到家时,他已然更苍老了,白发在风中支楞着,骄傲地领着我参观他横跨二十余年缝补完工的作品。我弟弟在修整老屋之前曾说,补布娃娃的主意一定是个坏主意,还不如直接进城买个奥特曼。因为他立志做个小官僚,与我和娟娃的人生态度背道而驰,所以我们没有采纳他的主张。结果,也许这次小官僚没有说错,我爸爸嫌娟娃在西洋熏陶得来的房屋设计思维太破烂太土腥,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订,果然拆除了当年从磨山采来的特殊山石,换上了新时代的红砖,挖掉了墙头斑斓的青苔,贴上了城里的便宜瓷片,扒掉了古风犹存的门楣,换成了09年中国乡村最新款式。
所以我只得在电话里对娟娃说,现实与理想,一点也不遥远,只是中间隔着乡村大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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