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里,几个老头簇拥着一个更老的眼镜老头站在街心,对着阳光伸长了脖子,挤着看他高高举起的右手,够不着的还要跳起脚,仿佛是一只跳起来啄食的小鸡。我看得眼热,也凑上前去瞧瞧他们在研究什么,只见此人的右手正拿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深灰黑色的小泥球球,上面布满了鼓鼓的翠绿色鸡眼,丑陋之极,像狼牙棒上突起的痢子。他对着浓烈的阳光仔细端详,一边用力瞅,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好货!绝对的战国!绝对的战国!以前在昆明一个玩家手上看了一眼,跟它差不多,个头还要小些,当时要价四千,我看不准,没敢要......多少年我都在后悔呀,多少个夜里我睡不着,我想它呀。哎哎,我的命好啊,今天居然又遇上了一颗更好的!哎呀呀呀呀,这就是命啊!不信不行啊......哎呀呀呀呀,我好多年没见着这种东西了!啧啧,好货啊。”
旁边的老头们越发来劲了,惊呼着,开始推搡向他身边挤,尽力拉长了脖子,尽力把自已的眼珠凑得离灰黑色的小球球更近些,尽力看得更清楚些。有幸就近瞧上一眼的人顿时叫起来:
“哪里是战国,你看那些突出来的鸡眼,绿绿的,水头足啊!明明是商周——绝对到了商周!”
“战国,就是战国,只能到战国,到不了商周!”
老头们吵成一团,互不相让,坚持自已的判断是权威的。眼镜老头却气定神闲,由他们吵去,尤自拿着那只丑陋的小球儿对着太阳眯着眼用力看,左看看,右看看,喜上眉稍。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瘦老头猛地跳将起来,冲上前一把抢过小泥球,拿起来就跑。不等众人反映过来,他已经窜进了路边的一间小屋里。
两分钟不到,瘦老头又拿着小泥球从屋子里冲出来,只是左手中多了一只放大镜。他又用小泥球对着阳光,再用放大镜对准小泥球,眯起眼瞧了不到三秒钟,就孩子般的大哭起来。我顿时吓傻了。
只见眼泪从他苍老的眼眶里一颗颗跌出来,落在褪色的衣领上,他抖动着灰青的嘴巴,对着太阳大喊一声:
“紫——罗——兰——啊!真的是紫——罗——兰啊!”
后来,我有幸被他们赏给我看了一眼它。
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它。三千年前,它曾挂在楚国宠妃的脖子上。我多么想也拥有它,可是我不光是没有这个能遇见的命,遇见了也没有付得起的钱。这个黑灰色的、粗陋的小东西,当用它对准阳光时,突起的翠绿色“鸡眼”奇迹般地不见了,球体晶莹剔透,居然呈现出透明的梦幻般神秘的纯正的紫罗兰色彩!浓烈的而迷幻的晶莹剔透的紫罗兰......看一眼,也仿佛到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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