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26《收获•声音》No .15(《收获》微信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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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声音》No .15
①
来自明朝的一声叹息
——评2014《收获》长篇专号(秋冬卷)笛安的长篇小说《南方有令秧》
□冷山兄弟
一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青年作家笛安深谙此道,并拿长篇小说《南方有令秧》,做了一次酣畅淋漓的实践。
16岁那年,生活在明朝万历年间的令秧开始了生命的远征。她是徽州商户的女儿,算是有底子的人家。她嫁到了休宁县的唐家,做了唐老爷唐简的填房夫人。嫁过去才1年,令秧还没有身孕,唐简就死了。
一股急流漩涡,就这样把令秧裹挟了进去。从此,为了挣得一块贞节牌坊,令秧开始了生与死的挣扎。
一块贞节牌坊,是压垮徽州姑娘令秧的稻草。令秧抓着这根稻草,在命运的河床里漂流,险象环生。
二
贞节牌坊,是男权社会的一个鬼影子。
唐简死后,令秧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跟着唐简去死,捞得一个贞洁烈妇的名号;二是守寡33年,等到50岁的时候,争取朝廷的旌表。两条路都指向一个深渊:耗尽青春,榨干生命。
在男权当道的社会里,令秧是任人摆布,任由宰割的。她愿意跟着夫君唐简去死,也愿意斩去一个手指头立誓守寡到50岁,她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在强势的道德秩序面前,令秧就像浮萍,漂到哪里算是哪里。
一个社会的道德秩序浓缩了,就是一个家族的势力。以唐六公、唐九公为代表的唐氏宗族,来势汹汹逼着令秧马上去死,他们不愿意花33年的时间去等待。毕竟马上扛回一块贞节牌坊,不仅可以立竿见影减免赋税,唐家的名声也可以到处流传。在这个大家族里,令秧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一场命运的角力由此展开:唐家祠堂的看守人“门婆子”,以及与令秧朝夕相处的蕙姨娘、云巧姨娘、川少爷,包括落拓文人谢先生,他们结成了同盟关系,对抗唐家的宗族势力。他们开始实施漫漫长夜一般的“拯救计划”。
在这场“拯救计划”中,落拓文人谢先生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一方面是旧制度抛弃了的人(落拓文人),一方面又极力维护着旧制度(包括贞节牌坊在内的男权制度),他是攀附在旧制度这个篱笆上的一茎藤蔓。他与蕙姨娘一干人携手,对抗唐家的宗族势力唐六公、唐九公、唐十一公及唐璞,保全了令秧的性命,也极力保全着令秧的名声;他策划百孀宴、鼓励令秧自残、给令秧写戏文,一步步把令秧推向那块贞节牌坊。
谢先生与唐六公一干人比较起来,我们心里的感情砝码自然会偏向谢先生一边,他是拯救者,他是看重令秧的人。但是冷静下来分析,就不难发现,他们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是他们合伙把令秧一步步推向了命运的深渊,推向了贞节牌坊的祭坛,他们都是凶手。
南方有令秧,其实是一个合伙杀人的故事。
三
以令秧为中心,活跃在唐府内外的角色,完成了一个悲剧形象的塑造。
按照我们的阅读经验,总是希望在唐府里听到一点磕磕碰碰的声音。比如在包办婚姻的年代,能够听到“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歌唱;在大观园这个女儿国里,能够看到一个“腹内原来草莽”的混世魔王。在唐府里,也盼望看到一个长了反骨的角色。
但是唐府里没有这种“磕磕碰碰的声音”,即使有,也是那么的微弱。川少爷倒是质疑过谢先生,“我就是奇怪先生为何对一个妇人的牌坊如此热心呢?”谢先生的回答是,“我敬重你家夫人。”川少爷的质疑就这样带了过去,至于这个答案是否满意,也无心深究。
令秧,一个冰清玉洁的徽州姑娘,一步步被逼向了绝境,一步步地靠近了那座贞节牌坊,而且还控制着女儿也要像她一样做贞洁节妇。在强大的社会秩序面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合乎情理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愿意相信,贾宝玉这样的反叛力量寄予的是曹雪芹的社会理想,而令秧及她周边的人群更接近生活的真实。小说《南方有令秧》,更像是一个生活悲剧的实录。
不管怎么说,一个悲剧的形象,就这样树立了起来。这个悲剧,带给我们的是一声叹息。那种振聋发聩的力量,也就是悲剧的力量,或许因为川少爷的早早退场,还没有蓄积起能量,最终也没有引爆。笼罩在南方唐宅上空的,是一抹淡淡的哀愁。
四
到底要说说牌坊,虽说这是旧时代的产物,但是给吾乡吾土的人们刻下了深深的记忆印痕。
我现在的住所附近,就有一个叫牌坊湾的地方,那里有五座牌坊,其中一座是功德牌坊,其余四座都是贞节牌坊。在四川的隆昌,现今还保留着17座明清时期的牌坊,并有“中国牌坊之乡”的称谓。
每当我们经过乡间的那一座座牌坊,除了拍几张照片发两条微信,再听两段传奇的故事之外,我们还能想到什么?毕竟那是一段年代久远的记忆,一切都是模糊清的。
青年作家笛安的小说《南方有令秧》,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想象的缺口,那些牌坊背后的人物及其命运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社会环境与人物命运的关系,无论是令秧,还是现今的人们,都是难以逃脱的。这样想来,令秧虽然生活在明代,但是也并不遥远。
②
《夜阳》中的“时间”与光影色调
——读2014年第5期《收获》青年作家专辑七堇年的《夜阳》
□蓝莹
七堇年的《夜阳》,以丰盈而唯美的笔调为动力,讲述了一段同性之间疯狂暴烈而终归平静,渐而消失的爱。我以为,倘若没有深刻的人生观,真实的生活体验,犀利而迅速的观察,丰富活泼的想象,万不可写出《夜阳》。
以下,将从《夜阳》的叙事结构特色、语言中的色彩和光影意象以及心理描写的角度浅谈七堇年成功的意象化写作。
一
《夜阳》作为叙述故事的小说,在叙述话语中事件和故事中这些事件的时间段落是不一致的。也就是说,以时间作为参照物,故事时序和叙事时序之间的各种时序之间是不协调的。本篇的结构特色主要体现在逆时序和顺时序的繁复运用,特别要注意的是,即使在同一虚构域内,作者也运用了不同的追述。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夜阳》分别用到了6次逆时序和6次顺序叙事,在交叉的繁复叙述时序中体现的不仅仅是人物活动的多样性,更有作者高超的叙述技巧。
小说一开始就以逆时序叙述“我”与Nox的争执,一个疯狂的外邦女子Nox带着些许狡黠,直接浮在纸面上。这一争执在故事中发生在“我”发现Nox身上的躁郁,分手之路变得棘手的情节中。作者在文章开头就采用追叙的手法,使读者对Nox的性格了然,直接表达“我”的无奈,为下段情节赴约分手诀别情节增加说服力。
“疲惫不堪地爬山最后一级台阶,黑暗如烈酒一般昏闷。我准备开门,但始终摸不到钥匙,一阵烦躁像火柴般哧地划燃,我装满酒精的大脑快要烧起来了,顺手重重地拉了灯绳。”
而准备赴约与在小餐厅中一开始的谈话则是以顺序的口吻在叙述,即叙述时序和故事时序是同步进行的。
在第二次以逆时序叙述故事中,是以酒作为入口,回忆二人过去贫穷又会互相原谅的生活,而那时候她们以为那就是爱了。
“酒是她点的,她很懂得酒,我一点也不懂。她懂得一切不切实际的东西,酒、音乐、绘画、文学,之类的。”
在第三次以逆时序叙述故事中,写了Nox见义勇为地救了初到异国的“我”,以及“我”来到异国的目的:摆脱过去与建平贫瘠平凡的生活。这一次叙述目的主要有二:一是展示了Nox热烈的情绪,为下文与“我”之间疯狂的爱埋下伏笔;二是“我”之所以与建平分开是忍受不了平凡,而Nox的不平凡“我”也未必可消化。
“我持着这一份恍惚,如持有一张通行证,回到了上一次面对这样相似笑容的时候,那是我们的第一顿饭,大约在去年三月。”
第四次的叙事时间为故事发生的时间,即现在。Nox很意外地提到了“我”曾经的爱人建平,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离开他的原因:永远不可能只爱一个人,就像人永远不可能自满一种生活。接着,叙述视角转回过去时,是二人讲到搬家事宜,“我”回忆二人在阁楼里面美妙而平静的生活,那时候“我”发现了她身体的秘密,但是两人固执得很:“我”没有说我爱你,她也不肯说出秘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中文里‘叶公好龙’这个成语。你知道,就像你爱建平的平凡,你就要忍受他平凡的代价;而你爱……另一个人的不平凡,就要忍受她不平凡的代价。你不能只爱一个人,不爱她的影子……人人都有影子,没有影子的那个人,只能是你的幻觉。”
在第五次逆时序叙述故事时候,“我”拼命挣脱Nox热烈的爱的钳制,但又无奈她依然无解地追逐早已消失的爱。在最后一大段的叙述中,作者采用了故事进行时的叙述时态。再次,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Nox散发的温柔:
“老男人个头太大,一站起来挪动身体,肥硕的屁股就狠狠地撞到了我。Nox本能地急速伸手出来,体贴地护住我的头。而老男人丝毫没有察觉撞到我,也没有道歉。‘我没事’我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抬起手,试图拨开Nox护住我头的手掌,仿佛要将这份关心归还于她。”
但Nox已经知趣地放手了,她坦然地说出秘密。
我们知道,小说作为一种叙述语言,对语流连贯、语义逻辑的要求使它没有诗歌那么大的跳跃性。七堇年这次很大胆,在几次过去与现在的时序之间交错叙述,使故事很流畅地连接成一个整体。作者叙述的主要线索就在小餐厅吃饭这一情节,其中出现在作者眼中的曾经的物品都可以作为逆时序的切入口,把他们全都交付于主要线索,或丰富,或修饰,反正不会造成语流的中断或堵塞。
在《夜阳》中,叙述对文章主题的承载能力一目了然。这样交错的叙述手法不仅达到了一种奇特的审美效果,也使文中人物Nox和“我”由不同要素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实体,更充分开阔了人物的活动空间,从而有效地实现了作者的意象化写作。
二
七堇年对语言中的色彩和语言能表达的光影意识十分敏感。在谈到《<</SPAN>夜阳>的意象》中,她说:
“三月的时候在佛罗里达,有一个黄昏,我坐在海边,看见一轮巨大的月亮从海面升起来。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月亮还是在重庆,当时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月亮,几乎被吓坏了,我叫朋友看,大家都在惊讶地猜它是什么,是太阳的话太小了太暗了,是月亮的话太大太黄了,看起来像是举行的人造等,低低的,就放在楼顶上。那一幕印象深刻。”
在《夜阳》中她用来营造意象的语言十分流畅,飘逸又丰富。她用文字创造光影的艺术氛围,传递了极其强烈的情感意趣,营造的深邃意境进而形成笼罩全篇的意象。
“疲惫不堪地爬山最后一级台阶,黑暗如烈酒一般昏闷。我准备开门,但始终摸不到钥匙,一阵烦躁像火柴般哧地划燃,我装满酒精的大脑快要烧起来了,顺手重重地拉了灯绳。”
“时钟显示着下午四点。在睁眼的那一刻我不知身在何处周遭仿佛置于停顿。阳光透过厚实的遮光窗帘的缝隙,仅在地上草草切出几根明亮的线条。但我能想象窗外阳光何其灿烂而宁静。”
“在一家记不起名字的小餐厅……柠檬静静地躺在小蝶里面,无辜地望着我们。如一切安详的尾声,我们的交谈,一句,又一句,平静而细腻——如一层又一层浪花——源自浩瀚汪洋,千里迢迢推进到沙滩上,已褪去种种不可言说的深蓝,变成了白色的浅浅薄纱,一层层退却却又不断叠加,不断叠加又不断退却。”
“Nox的房间。墙壁是深红色的。三扇大窗子,亚麻浅白窗帘,天光大亮的时候,房间如一只红色水晶杯。”
……
从视觉感知道触觉感知,开篇立即展示一种灰暗的冷色调,黑暗显得宁静,但宁静却仅仅止于表面,心理状态又是汹涌如潮水。题目“夜阳”二字本身就极具光影色彩,小说从一而终都包蕴一种异国恋情的生活情调,却弥漫着浓重的悲观气氛,同时又散步者一种意犹未尽的美丽。
比如文末Nox解释的夜阳:
“不一样。你没有见过,那是不一样的。……月亮刚升起的时候,是金红色的,非常大,尤其是满月的时候……是金鱼的鳞片那种颜色,从黑色的海面升起,巨大,大得你根本不会相信那是月亮,它还会很红,就像一轮夜阳。然后黑暗的海绵会被夜阳照亮一道竖直的金红波浪,从夜阳一直通向你的脚跟前……”
七堇年对语言能表示的色彩、光影的审美方面可谓苦心孤诣,《夜阳》中有许多蕴含意境的句子和流畅而富有韵律的语流,这体现了作者的自信与潇洒,可见她在写下这些美妙的句子后是多么畅快!
这些行云流水般的韵味极浓的叙述,一下子就奠定了她在叙述的气韵格调上的卓尔不凡。
三
既然叙述结构和语言特色已是成就,更不能忽略的还有“我”作为叙述的第一视角在文中常常出现的心理分析。七堇年并未采用冗长的对白或独白,也没有枯燥繁琐的解剖,她用的是总结性的心理描写:在每一次或顺序叙述或逆时序回忆的结尾或中间,将心理包袱一点一点地抖出来,结合动作、言语,在新旧时间的柔和中展现新旧意境的交错,直接表达当时所感所想,使读者能够跟随叙述时间的转换实现作品的演化,即读者理解作品。
七堇年在写作中关于“我”的心理描写,不仅仅成功地吸引到读者,同样扩大了故事的幅度,像是闲处落墨,有心地在读者不经意的地方轻轻地总结或埋伏心理状态。总结性的心理状态在叙述情节时,能够直接促进故事情节的发展,埋伏性的心理状态更为巧妙。比如前文中“我”不肯说我爱你,她不肯说身体的秘密,这一情节为后来Nox对夜阳的描绘作铺垫,使得故事结尾显得更丰腴,更加明快。若是直接抖包袱,读到后面就失去了畅快的感觉了。
还有:
“但不管是原谅,还是爱,对于生活来讲,都是不够的。”
“生命中有那么多平凡与幻觉,身处其中时,你既不觉得它平凡,也不觉得那是幻觉。大概是因为如此,在一杯命运里,迷茫只能溶解,却不会消失。”
记得在初次阅读《夜阳》之后的晚上,我再一次看了电影《2046》。反射弧很长,到了意识反刍阶段才意识二者关系:这是电影手法!空间、时间、光影和色彩等等一切人物、景象和心理描写,模模糊糊淡下去,又隐隐约约地浮上来了。七堇年这些奇妙的手法像极了电影里面运用的奇妙的转调!
四
七堇年在《<</SPAN>夜阳>的意象》中说:“写这篇小说,只是因为心理的困惑,我并没有什么线索的命题,因为许多时候我觉得展现比阐释可能要好。就好像偶然得到了一些食材,于是就做了一道菜,至于好吃不好吃各人有各人的口味,不好说。”
虽作者如是说,但不表示作品本身没有说话。追求海面夜阳的绝美失败而归,就像人们追求生活中某种东西的极顶之态。小说开头以里尔克之诗作引,诗歌虽是挽歌,却表达一种宁静与虚无的追求。而文章结尾也有类似叙述:
“我知道现在这一切都将回归幻觉,像所有的逃离,都是卷轴被命运牢牢在握的风筝。在飞翔的时候,就注定了不坠落就是被回收的命运。
没有任何一只风筝,可以飞向夜阳。”
……
“这一次她没有强求,在她静静转身离开后,如黑暗消失在黑暗中,一切就仿佛从未发生过了。”
就是这样的一种佛的空性,夜阳于你我,不来也不去。
③
故事及价值指向
——读2014-5《收获》青年作家专辑甫跃辉短篇小说《秋天的声音》
□黎小鸣
短篇小说《秋天的声音》,是青年作家甫跃辉最近发表在《收获》上的新作。
一对情窦初开的男女同学,因为沉湎于爱的感觉而荒芜了学业。出身农村的男孩的唯一出路是离开家乡,出门打工;出身于小镇干部家庭的女孩在有意无意的等待中拒绝复读,那么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在小镇开个小卖铺谋生,并继续沉浸在飘渺虚无的爱的感觉里,尽管男孩并没有表白过甚至没有显露过。这是背景,也是故事的开始部分。
女孩在小卖铺安装了一部红色的公用电话,既是经营,但真正的目的是要等候男孩的电话,让这个电话成为他们沟通的渠道。男孩临出门之前,果然要了电话,理由是如果有什么急事,请女孩转告。于是各自就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双方的唯一纽带,就是那纯真而虚无飘渺的爱的感觉。但在这背后,是小镇的世俗生活。女孩在来打电话的人的故事里,在小镇来来往往的人的注视中逐渐长大,而小镇文艺青年吉他男孩的调笑和在小镇已经显得非常另类的生活方式,直接唤醒了她的世俗情爱和欲望。她一直期待的男孩的电话来了,可是除了电话接通之后的声音,并没有她期待着的爱的表白,甚至连问候都没有。她确定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却也没法证实。也许是希望激发对方,也许对对方的爱情埋怨,也许是由此引发的内心恨意,也许是对这种爱情表达方式和毫无希望的等待的厌倦,也许是对文艺青年吉他男孩的潜意识爱恋,也许是对自己经营小卖铺的刻板生活的厌倦和对自由自在的放纵生活的向往,于是女孩开始对电话的另一端虚构自己的爱情故事——但更多是情欲故事的表达。女孩乐此不疲,煞有介事,绘声绘色地将她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爱和欲望向电话的另一端表达着,也许知道是对对方的折磨,也许是自我优越感的变相表露,她知道的是对方在听,而她竟然也就将自己的心事演绎成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强劲的想象产生事实。在小镇的现实生活里,女孩果然在不经意间就将自己的爱情欲望想象故事变成了事实——她也成了吉他男孩众多女友中的一个,在争风吃醋中期盼成为吉他男孩的唯一。尽管有演唱会,可失败了;尽管自由自在,可小镇的四平八稳的生活永远是压在他们自由灵魂上的生活规范和内心重负。男孩不可能一直这样在小镇中生活,小镇的生活规范也不允许他们的肆意胡闹。在沉默的压抑里,吉他男孩唯一的出路也是逃离。这逃离当然也是对这个小卖铺女孩的背叛——她被抛弃了。当虚构的爱情故事成为现实又迅速破灭之后,被伤害的愤怒中,她有意无意下达了爱情复仇令。那个一直在倾听她的爱情故事的男孩,因为纯真的爱情,因为激愤也许还有嫉妒,因为要证明自己不是个懦夫,于是成为杀手——吉他男孩命丧那个叫李绳的男孩的绳索。故事的凄惶处,还在于女孩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明确的意识。所以她没法面对自己所导演的故事,甚至在李绳将赴刑场的时候,她也只会“很快别过脸去,一边发出尖利高亢的奇怪声音,一边朝人群外挤”。
这是一个结构精致的短篇。故事的完整表现了作者安排的精致;故事及线索的真假、虚实变换,显示着作者文体把握的娴熟。比如对两个男孩来说,虚幻的爱情表达却是真情表露,世俗的爱情故事背后却是爱与欲的虚无;对女孩来说,对李绳的爱情虚构故事讲述,表达的是她对李绳的爱情欲望表达;对吉他男孩的爱情想象,却是她对李绳的爱情表达;而与吉他男孩的欲望故事,却又是她对自己的虚无爱情的厌倦和对身体、生活现实化的隐秘向往;对吉他男孩的欲望表达被她错当成了爱情期盼;而李绳对爱情的羞涩和自卑,则被她理解成了人的怯懦……在错位的不断变化中,故事走向了宿命般的高潮。
甫跃辉叙述的舒缓节奏,绵密的小镇生活细节铺排,足以使整个小说饱满充实。甫跃辉小说貌似写实,实则空灵的特征则从上述复杂的变幻错位中显露无余。这种空灵表达开拓了主题表达,也透着些诡异气息。正应了佛家的一句话:境由心生——女孩的隐秘欲望和爱情想象生发开了这样一个故事——自然,这个故事也是甫跃辉的心生发出来的。
要说有什么不同看法,那就是女孩向一个互有爱慕之意的男友虚构自己的欲望故事,略显生涩,这种超乎寻常的心理举动,文中也没有明确的交代和铺垫,个人以为是一瑕疵。
联系着我所读过的甫跃辉的小说看,对甫跃辉的创作来说,需要深入探讨的问题是空灵的美学价值及哲学意义,即小说的价值取向问题。这方面,年轻的作家甫跃辉有他自己的思考和追求。就某一篇作品,尚难论及其他,但把空灵作为美学追求之一并已形成自己的创作特征,那这个作家的创作肯定是值得多方面思考和长期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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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书评为《收获》微信专稿,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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