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516《收获》微信 柳营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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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微信名称:《收获》
作家柳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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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柳营,女,1974年生,浙江龙游人。2001年七月开始小说创作,2002年起在《中国作家》《上海文学》《青年文学》《大家》《山花》《作家》《钟山》《布老虎中篇小说》《十月》《收获》《江南》等刊物发表小说六十余万字。有小说被各种选刊、年选、选本等选载。中篇小说《阁楼》被改编成同名电影。著有小说集《水妖的声音》、《窗口的男人》。其《窗口的男人》一书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4年卷)。著有长篇小说《水盆里的镜子》、《梁山伯与祝英台》、《树鬼》。曾获2003年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称号,现为浙江省文学院合同制专业作家,毕业于北京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
【作家与《收获》】2014年第3期《收获》的短篇《像纸一样摊平》,是柳营在《收获》刊发的第一部作品。
2014年第3期《收获》预览 短篇 | 像纸一样摊平(柳营)
【梗概】《像纸一样摊平》(柳营)
一段流浪的感情,虽然是刻骨铭心的爱,却总害怕失去,于是有了固执的愿望,生个孩子留给自己。这样的愿望很快也落空,爱着的男人全家移民去了国外。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就想抓住街头的一个小女孩,带她走,消失在这个世界。疯狂在一刹那中止,她接到父亲病危的消息。站在父亲病床前,疲惫的她觉得自己像纸一样摊平。
《收获》微信专稿
■柳营
说说八岁那年某夜的月光吧。
月光下,我闻到了他身体里散发出的真实而浓郁的体香,带着夜深时的水气。体香穿过鼻子,到达身体深处,轻轻刺激了我因恐惧而虚脱了的、幽灵一样的失魂落魄的身体,给了我活过来的感觉。
没有人来找我,除了外公。因儿女多、(我有一姐一弟)生活忙碌而变得粗糙疲惫的父母以为倔强的我睡在叔叔或者邻居家(这是多年以后他们的解释,我相信他们,也理解他们,惟有如此,才能将那晚合理化,并且一如既往地爱着并且照顾着他们),只有外公睡下后又起来,他说他不放心,他是真的不放心。
大家都叫他巫师。他不喜与人交往,他的内心有一块地方从来都不属于成人世界,他只为自己的善良以及通灵的灵魂而生长,他对动物倒是具有奇特的兴趣,老来时养狗养猫,带我去森林采蘑菇,给我讲他遇见的人和故事。
我从小就爱着外公,就如深爱着一个神秘的不可知的繁盛却孤独的世界。 他曾经告诉我:“人活留名,树活留皮是天大的谎言。蚂蚁看人,人看树,树看天空,天外有天,实在渺小,微不足道,所以,凡事,都别太当回事,也不用担心能活多长,一路慢慢走去,总能看到很多风景。”
外公离世后的第五年,我开始写小说,写我看到的世界,写世界中的人。八岁那夜,闻到月光之下惊恐癫狂之中的虚无,嗅到外公怀里温暖而衰老的死亡气息。经了几十年坚硬的岁月,总会看见、或者遇上几个如八岁那年的月夜,内心潮湿无助。外公的怀抱不在,而将自己埋进文字,看到了深处的明亮清晰,宽恕包容,感性之后的理性生长,是冷的暖光。
走向内心的路,永远比走向外部世界的路要漫长。
人人都会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中,陷入惟有自己深知的不见山不见水的危机。原本走在平坦的道路上,一迈步却一脚踏入深不可测的旋涡之中。
你的命运,是外部世界的呈现。
又说,一念,可天堂可地狱。
是的,要松开。外公也曾经这样说过。
紧紧抓住的,往往都是谎言。
(2014.5.10.纽约)
学鼓
评论 | 女人心曲:爱与哀伤(柳营小说论)
■童献纲
婚恋或者两性关系题材是女作家最常表现的题材之一,随着社会的发展变迁和价值观念的嬗变,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不少女作家已将该题材的表现重点从精神转移至肉体,不谈爱情或者极少言及爱情,而瞩目于身体与性。柳营——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新世纪迅捷成名的“美女”作家,却在身体的喧哗声中,推出了《阁楼》《窗口的男人》《水妖的声音》《树鬼》等一系列作品,反复吟唱着关于爱与哀伤的女人心曲:由现实无法舒展的爱恋与记忆无力熨平的创痕两个声部交织而成的理想婚恋的挽歌。
一、现实之哀:无法舒展的爱恋
柳营的小说叙述基本上是在现实和记忆之间穿梭展开的,现实中的女主人公几乎都有一份异于常人的恋情。《春日里的一顿午饭》中“她”所心仪的画油画的男人与已婚女记者暗渡陈仓,爱情的种子尚未萌芽便已死亡;《木手镯与孔雀石》里“她”爱恋的画家体质虚弱、气质忧郁,“只是一个在荒凉的沙地上机械的行走者”,最终选择不辞而别独自流浪;《大耳朵马程》性格阴柔孱弱,耳朵、双手等器官细腻柔软,在其与二马的同性畸恋中,他是作为女性角色而存在的,这种终其一生而无果的情感寄寓了女性情感的困顿和无所归依;《本来应该去喝茶》里昔日令人倾心的羞涩、斯文而飘逸的高中男生已变成了肥硕的沉湎酒色的局长。
爱与被爱是柳营作品女主人公生命的重要内容,但它只能是现实中一现之昙花或者海市蜃楼。不谈爱情、随俗从流找个男人将自己嫁了,这便是众多女性的归宿,更有甚者,索性将情感悉数收藏,断了婚姻的念想,而仅仅相中一个陌生男性后去获取他的生殖细胞。尽管柳营无意对爱失落后的情感世界作细致的刻画,但无言之外的伤痛已然潜入读者的内心。
女主人公的恋情最夺人眼球的是其寄情的对象是与之年龄有着悬殊差距的成熟男子,且以有妇之夫居多,这在几个颇受好评的作品中表现得尤为典型:小梦每周定期前往阁楼幽会的是一个比她大十五岁的男人(《阁楼》),阿布执著追求的林是父亲年龄相若的朋友(《树鬼》),“我”在姐姐遭有妇之夫玩弄自杀后仍对有家室的男子投怀送抱献出贞操(《水妖的声音》),眸子所喜欢的上校亦早已成婚。这样的爱自然只能掖藏着无法坦然舒展:小梦只能在幽暗的阁楼里偷情,阿布和林的故事更多的是发生在他乡,《水妖的声音》的女人公也只有在酒店里不分日夜地纵情。这样的爱自然也与痛楚相伴相生:情人是小梦“骨子里的这辈子也够不到的隐痛和遗憾”;阿布对林的爱让她内心倍受折磨,他的手“颤动牵动了阿布的每一根神经,爱的感觉一瞬间刀一样划过阿布的身体,是一种极乐的感受,阿布分不清是极度的喜悦还是紧张的心痛”;《水妖的声音》里“我”抑郁地哭泣:“一个男人,一个我倾心的男人,一个曾把他的气味留在我床上的男人,一个晚上会与另一个女人合法地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男人”,“他是真实的,爱也是真实的。但爱的季节已经错过了。他的那个季节不是我的季节……”。爱恋对象的特殊性使得女性主人公的情感、心理变得尤为复杂、隐秘和抑郁。
事实上,使得女性主人公无法将情感像正常人那样充分舒展开来的不仅是单纯的年龄差距和第三者的角色,更主要的是她们期待的是一种杂糅着父爱与异性情爱的混合情感,基于对这种情感追求的执著程度和作者表现的热衷程度,我们可以将之归结为恋父情结。有批评家指出,“《树鬼》是一部有着弗洛伊德影子的近乎恋父情结的心理分析式小说”①,同样的内容在《阁楼》《水妖的声音》等作品也有着或隐或显的表现。恋父情结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具有该情结的女孩长大后总是有意无意地寻找父亲式的恋人。柳营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恋父不仅仅是对年长男子的偏好,更是在恋爱过程中明确地表现出女儿对父亲的情感依赖与期待。激情过后“我在他怀里,像个天真的孩子”(《水妖的声音》)正是代偿性父女关系的直接呈现。当然,柳营很清醒地认识到,恋父毕竟是一种不正常的情感,所以女主人公的情爱欲抑不能,欲舒不敢。这在以下描写中得以充分体现:
林已走近,就在阿布的面前。瞬间的对视,使阿布感到四肢发软,头晕目眩,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知觉。看着他,阿布有想昏倒在他怀里的欲望,但阿布不敢……因紧张而四肢无力的阿布站在林的面前,看着他,多么希望他能抱住自己,就像父亲那样抱抱自己,阿布需要那样的拥抱,阿布感觉自己又孤独又脆弱。
——《树鬼》
如果说这种清醒意识支配下内心隐秘欲望的泛起仅仅还是让阿布感觉有所顾忌的话,那么在本能强烈释放过程中的女人则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如:
他连做爱也是含蓄的,动作里有着少见的踌躇与胆怯,他兴奋,可好像故意压抑着不让它表现出来,而这一切又是如此迷人。我一面恐惧着,一面兴奋着,我抱着他。父亲疲惫不堪地、赤着脚往水里走去的背影不时地出现在我的大脑里,身体里所有的感觉会被他那些沉淀在脸上的皱纹中的寒冷郁闷孤独所吞噬……我害怕起来。闭上眼睛。我抱紧他,并且对着他大喊:“快把我吞下去吧,全部吞下去吧。”天快亮的时候,我咬了他一口。我尝到了他骨头的味道。那味道是没有味道的味道。我在没有味道的味道中颤栗。恐惧。一直在恐惧。不明白为什么在恐惧,正因为不明白,恐惧才显得那么突出。
——《水妖的声音》
此处的描写完全可以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来解释。“我”之所以恐惧,是因为在更主要的受本能支配的做爱过程中, “本我” ——将爱的冲动指向父亲的女儿的真实愿望突破了“超我”的束缚,从潜意识深处进入了意识层面,“本我”“超我”的严重对峙导致了“自我”束手无策,恐惧由此产生。恋父情结的存在,使得女性主人公的恋情更为局促而不能自我把握。
恋父之外,自恋是柳营小说女主人公情感的又一特征。恋爱对象的特殊性迫使女性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放弃爱情,但是爱的渴望并不因对象的远离而消失,而是如弗洛伊德所言的如果投向客体的爱遭受挫折,这种朝向外的爱会折返回自我,形成自恋。自恋在学术层面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但其起源意义以及人们日常指称又是颇为简单,就是一个人对自我的过度关注,其典型行为如对镜中自我的迷恋。柳营笔下的多位女主人公过分沉溺于自己的世界而不顾及他人或者不愿意与周围发生联系,而这一切的发生又直接或间接地源于情感的挫折。小梦与情人分手后,欣赏镜中自己的裸体从偶一为之的行为发展成狂热游戏。在经历了与林的千波百折之后,阿布以近乎残酷折磨自己和父母的方式去揭开童年的一个困惑,其再现过去的努力本质上就是照镜子行为,这种行为及其包含的情感体验在小说开篇之前那首摘自阿布日记的博尔赫斯的《镜子》里早已揭示无疑。《本来应该去喝茶》局长的堕落非但没有让女人走进现实,反而让她对梦中的镜像有了更多的期待。当爱的能量只能以自恋的方式予以释放,不管是现实的照镜还是过往的沉湎,都是情感的扭曲。
对年长男性的青睐,恋父或者自恋,类似的不断聚积而无法舒展的爱让柳营小说的现实空间充满了哀伤。
二、记忆之伤:无力熨平的创痕
生命在时间的河流中成长,任何人无法割断与过去的联系,柳营小说的现实之痛几乎都可以追溯到童年所受到的伤害。童年的缺失性体验、人生阴霾使得女性在成年之后的情感追求、表现方式有别于正常人的选择。阅读柳营的小说,万万不可忽视其中的记忆之伤。
人的生存和成长过程中有各种层次和类型的需要,如果某种需要得不到满足,个体就会处于缺失状态,产生缺失性体验。这种缺失性体验带给人的就是痛苦。在柳营的作品中,缺失性体验是记忆伤痛之一。女主人公早年最严重的缺失性体验是享受不到父爱。父爱的缺失是女儿普遍面临的处境以及日后永远的心痛。在童年的阿布眼里,父亲简直就是凶神恶煞,动辄就打女儿并且还不许女儿哭泣,甚至连女儿整夜未归也没稍加留意。阿布日后的反常行为和心灵痛楚均源于此。阿布的父亲不是特例,她的好友周瑜的父亲更是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也要作践的恶魔。《树鬼》可以说是最集中地反映了父爱缺失之痛的作品。在其他作品中,但凡涉及父亲角色的,也基本上呈现出父爱的空白。小梦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父亲的印痕,只在长大后听说在她三岁时就与比他小九岁的女人离家出走了;《木手镯与孔雀石》里“我”的父亲是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偷情者,在母亲怀孕、自杀和“我”的成长中从没有现过身。即使父爱是存在的,但也因未有合适的表达而无法让女儿有感性的体验。“眸子也知道父亲是爱她的,但父亲不会表达。两个人在一起很少说话,眸子感到很压抑。”《水妖的声音》中,“我从小就怕父亲,如同姐怕父亲一样怕着父亲。我心里清楚,父亲是爱我的,就像他爱姐一样爱着我。”但是“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与父亲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但他对我来说仍是陌生的。”父爱缺失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尘封于记忆之中。前文所述的成年女性的恋父,并不是如弗洛伊德所认为的小女孩因对父亲的深情专注而想把母亲置于一旁取而代之的儿童性心理的延续,而是早年父爱缺失性体验的代偿。尽管她的目的是寻找恋人,但这个恋人其实是父亲的替身,假借着这个替身去造成一种获得父爱的假象,以满足自己的欲望。由于这种杂糅了父爱的爱情比一般的男女之情更难存续,所以像阿布这样的主人公会频频回首舔舐记忆的创伤。
婚姻阴霾是柳营小说记忆伤痛之二。在女童的视野里,几乎不见和谐温馨的家庭生活,不少婚姻或是已然破裂,或是徒具形式。小梦的父亲从婚姻中撤逃了,《木手镯和孔雀石》中“我”的父亲干脆成了婚姻的缺席者;眸子从懂事起就未见过父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后来则发现了父亲床上有个其他女人;《跳舞,跳舞》中的母亲欣喜接受的皮鞋其实是父亲买给另一个婚外女人的礼物。柳营在追溯再上一代女性的人生时,着力展示的仍然是婚姻的不和谐。“从我记事起,外婆很少与外公说话,除了吵架的时候”,“外婆与外公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两张床尽显了两者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外婆的心系在远方的木匠及其做的木手镯上(《木手镯与孔雀石》)。《月光勾住寂寞的窗口》中夏月儿的外公外婆的关系也如出一辄,外婆冷落外公,无法割舍的是对西西的情。不以爱情为基础,仅以性或传宗接代为目的、甚至只是作为女性生存手段的婚姻是封建社会乃至建国后相当一段时间内许多中国人婚姻的真实写照,这种中国式婚姻的直接后果是家庭中经常弥漫着失和少爱的阴霾,所以天性敏感的“她”对于母亲、外婆的婚姻充满了诸多困惑,在成长过程中受其风蚀水啃般的影响进一步形成了内倾的性格。而日后“她” 对自己的婚恋的选择与童年的创伤也不无关系。
“她”所受到的伤害不仅来自实体婚姻的阴霾,也来自于潜在婚姻的威胁。《水上幻象》揭示出后者对女孩造成的伤害程度绝不亚于前者,甚至更为直接而尖锐。“她”八岁时落水被救,后有邻居提议应嫁与救命恩人大鼻子男人为妻,此后就约定俗成似的成了大鼻子男人的妻子而遭到了小伙伴的嘲笑,嫁给大鼻子男人成了“她”的噩梦和实际的羞耻,读初二时大鼻子男人请人上门提亲更是吓坏了“她”。日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人间惨剧——提亲无果的大鼻子男人强奸、杀害幼女夏沫沫并奸尸毁迹而遭枪决,哑巴小兵的死,在“她”看来都是由“她”造成的,究其根源,就是一场未竟的婚姻以及婚姻的直接目标——女性身体。自八岁开始,“她”就生活在对婚姻的恐惧中,在“无论你死在水里或者活在世上,你都应该做我的老婆”的梦魇折磨下,“她”已无法消除对婚姻的恐惧而彻底放弃了结婚的念头。
童年的缺失性体验、婚姻的阴霾犹如一个强有力的旋涡,把主人公从现实拉进往事的回忆中,创痕越深重,心结越无法释解,小说叙事进程中时空的交错就越频繁。由于记忆之伤和现实之哀所织就的外壳过于坚韧,所以在柳营小说里,我们几乎看不到美丽的主人公破蛹成蝶的欢乐。
三、生活经验视阈下的男性批判与理想婚恋的挽歌
柳营小说的现实之痛和记忆之伤是围绕着婚恋问题展开的,尽管作者注重的是女性心理的开掘而不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但在细致入微地剖示女性成长中的灵魂痛楚时,她也批判性地塑造出了一类具有共同特征的男性形象。“阿布在日记里写到:男人变化无常,骄傲,懦弱,好色,虚伪,自私,不负责任,堕落……”(《树鬼》),“谁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谁都不知道。知道的其中一人已经死了,这世上留有另一个知情者,但却是一个可耻的懦夫。他只能永远躲在真相的壳子里,是一只卑劣的乌龟。”(木手镯和孔雀石)“一个答应姐姐要为她离婚并且娶她的老男人。一个趁姐姐躲到外地生孩子时,又有了新欢的老男人……她(姐姐——笔者注)死的时候,孩子的父亲曾穿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格子裤从我们家门口走过。只是走过,他没停下脚步,走过而已。”(水妖的声音)。蓄意只享齐人之福却不愿担当是众多有婚外恋情的男人的共同之处,再加上父亲身上常表现出的粗暴、简单,就构成了小说男性形象的基本特征。因为男性人格中存在的这些缺陷,女性在婚恋中往往显得比较被动且经常受到伤害。男人始乱终弃,女人黯然神伤,母亲空守有名无实际的婚姻,女儿无悲无喜将自己嫁出——没有担当的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女性面临的常态。影响男性人格形成的因素很多,但柳营对婚恋中男性人格缺陷的批判主要在女性个人生活经验的视阈中展开,是基本撇开了历史、文化、社会等根源掘进的心曲倾诉。对男人的评价,从几乎不能自已地在叙述中进行愤激抨击已可见一斑;而王者独处时的“英雄”与在女友面前的无能的反差、马程关于床单湿透的幻觉的产生及性别角色变化等戏剧性情节的构思,更是柳营对男性人格缺陷的贬抑。因为一切展示和批判基本基于个人生活经验,所以阅读柳营的作品,婚恋悲剧也许会有心灵尖锐刺痛之感,却少有共鸣产生。
相对于一些显“性”隐“情”的“身体写作”,柳营是难能可贵的。我们不能断言柳营是爱情“葛川江”上“最后一个渔佬儿”,但她确实有着“最后一个渔佬儿”的执著,大部分作品直指男女之间的爱,并且表现出对其逝去的失落和存续的向往。心中有爱并且将这种爱作了理想阐释的代表作品是《窗口的男人》,贾航离婚后对前妻念念不忘、直至在前妻窗口看到了其他男人时心中的阴霾才烟消云散,他是女性心中的镜像,他身上体现出的因爱而存、离而不弃的婚恋态度是女性对现实生活的浪漫、诗意憧憬。柳营对现实生活中爱情存在可能性的认识也不免带有“最后一个渔佬儿”的悲哀:坚持而无所收获。她所描写的一段又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都不免竹篮打水的结局。这种悲哀,既在人为,也是天意,如果说《阁楼》、《水妖的声音》尚可指摘男人的缺陷的话,那么《树鬼》中林被病魔吞噬、《木手镯和孔雀石》里“他”殉道者般地离开只能归咎于命运。“爱之基础或完全建筑在一种‘情欲’事实上,或纯粹建筑在一种‘道德’名分上,异途同归,皆可得到安宁与快乐。若将它建筑在一种抽象的‘美’上,结果自然到处见出缺陷和不幸。”也许柳营早已谙熟沈从文在《潜渊》中的感叹,对不存功利之心、只求相悦之情的理想爱恋唱出了哀伤的挽歌。从这个意义上说,爱与哀伤永远相伴相生,选择了理想即必须接受宿命。
柳营是个理想主义者,执著地突进内心世界,释放对爱恋的渴望;柳营也是个感伤主义者,终究不肯虚构一场堪以自慰慰人的爱恋,而将所有的感情毫无例外的收纳进内心。释放——收纳,柳营与其读者只能在这个过程中寻找着美丽与寄托。
注释:
① 汪政:南方的意象[J].当代作家评论,2006,(2):124页
在西藏
印象 | 读闺密的小说是一种奇怪的体验(萧耳谈《 我之深处》)
■萧耳
两年前。下午五点,看完了柳营的长篇初稿,是在电脑上看的。房间里拉上了一层浅灰的窗帘薄纱,慢慢地,光线暗下来了。起身,拉开了窗帘,继续。
看完最后一个字时,很想打个电话给她,忽而又一想,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呀,只说,我看完了你的小说。
每一个个体的人,真是充满了神秘之处,和她的小说一样,虽是亲密的朋友,但因为不是从发小时就熟悉的,有那么多年的从童年到青年的空白横亘在前,依然会惊讶,这样一部小说,会出自此女的笔下。
一定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很久了,必须倒出来,到她的气酝酿得足够充裕时,便开始提笔编一个故事,依然离不开她的水与土。
女性的认知世界,从童年开始。一个人的故乡,从小成长的环境,青春期,乡村或县城的水土,弥漫着命运感的身世,童年玩伴,漫长的成长隧道的不灭的记忆碎片,这些东西,或许一直在缠绕对生命和命运都极度敏感的她,与她当下在杭州的优裕生活,时而灿烂时而任性的嬉笑似乎无关,但是它们一直存在,她的写作一直未曾离开故乡和童年。在《我之深处》,乡间的石头屋,镜子,女孩,男孩,失踪,出走,埋葬,惊人的秘密,个体所逃脱不了的巨大的苦难,女子的笔力,已在尖锐中向着西方式的悲剧如《俄狄浦斯王》的疼痛靠近。
作为闺蜜,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柳营每天揣着这些人物在身上,在心里,保持着那样粘稠的浓度,如果不彻底释放出来,睡觉是否睡得安稳。她写得太用力了,所以写完后,又几乎虚脱地大病了一场。那样的写作状态,把其实心里一直不那么想直面一切惨淡的我吓着了。
她小说里的时光是要令人窒息的,不要说写的人一天写一千字感到累,读的人也需要在阅读过程中停顿,休息,出去吹吹风或享受人生里的小艳遇和小调情,以便证明生活其实可以很轻松,生活可以走向她满心珍爱的三个笔下人物:雪竹,云雷,黑子(最初时叫荷花、金鱼、黑子)的反面。
某个时刻,我想起文德斯那部特别忧伤的电影《德州,巴黎》,想起一个画面,忧伤的中年男人背负着沉重的已经毁灭的过去,走在沙漠里,快要渴死了。
比起雪竹和云雷的过去,他们在当下的生活则显得虚弱无力,脱胎换骨或已改变了社会身份的青梅竹马,他们想逃避,想忘却,但命运的咒语一直刻在心上,是罪与罚,是阴影又是闪电。
她是否想说,一个人命运的决定性时刻,其实在很早就已有定论了,比如,他们的少年时期。她是否是个宿命论者?
记得某天,说到小说的题目,她说,先叫“石头屋和镜子的秘密”吧,后来我们建议,不如叫“石房子和镜子”吧,我又随口说,那名字有博尔赫斯这类南美作家的意象和味道,我曾经建议过叫《荷花和金鱼》,她写作的时间一长,我连自己的建议都忘了。后来,书出版时,变成了《我之深处》。
我们经历过的很多事情很容易就忘了,每天的信息量有那么大,在各种角色之间转换得那么频繁,主动的,被动的,于是剔除掉一些,让自己不要成为一床太厚的棉被。不过柳营是不同的,她的记忆有很多驻足于遥远的时期,在我想来,或许早该是一片模糊的底色,成为远方的淡墨,聊供七十岁以后回忆,她却执拗地要将身心的时钟调整到停留在那时那地,在她真正定居在我们共同的城市之前,密密麻麻地布满,于是各种我生活经验之外的意象纷纷呈现。
阅读此书时,我觉得她亲密而又陌生。
我知道她要是不把记忆里关于故乡、童年、苦难等等记忆倾倒完毕,就不会真的去写一个更贴近她当下生活的中产阶级气质的小说出来。
每个人从自己的童年,故乡出发,像小溪流汇聚到一条叫做都市的河里,这个城市可以是杭州或上海这样的地方,到了某一天,去同样的商店买衣服,同样的餐厅吃饭,同样的咖啡馆喝咖啡,在同一张桌子边聊天,似乎生活背景和阶层仿佛,爱好也仿佛,谈论的男男女女也仿佛,但各自在汇聚和交集前,仿佛来自不同的星球,天差地别的不同。
迵异的出发处,和一路上迵异的生命体验,测出人性的深度。
她和她的小说完全融为一体,以致我甚至无端怀疑起来,那故事的底子,和故事的人物,石子屋,几个一起长大的少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某些夜晚,就已飘过了多愁善感又爱幻想的小女孩的耳朵,并且扎根下来,像她自己说的,起先只是一个“核”那么大,但某些偶然,便改变了她对世界的认识。
柳营是女作家中一直在坚持虚构创作的那一位。文字越来越干净,随之而来的是思想的深度。如果说镜子是女性作家常用到的自我观照之物,那么小说中的石头屋某种意义上是禁锢的象征,故事中的主人公们,只有真正完成自我救赎,完成对人性中善与恶的体察与宽容,才能真正走出那间石头屋,心无挂碍地开始真正的"新人生"。
等一个长篇从孕育到出版,和读一个长篇都需要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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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14年《收获》长篇专号(春夏卷)4月24日出版。《收获》第3期5月16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