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邹大聪家的时候，他那位80岁的母亲正在院子里晒粮食，邹大聪和他16岁的儿子，还有几个村民都在院子里为他挖沼气池，听说是县扶贫基金会给出钱，全村共有22户被炸的村民享受到了这项待遇。没得到这一待遇的被炸户对县上此次帮扶活动意见很大。

邹大聪说：“我是1966年出生的，小学四年级文化水平，1986年我和外村的朱忠葵结婚，生了两个孩子。我们全家共有4个被炸的，我父亲是1988年在我家房子后面砍地时踩上地雷被炸的，左腿被炸掉了，幸亏当年侦察兵把他及时送到了县医院救活了，我父亲那次被炸得很重，流了很多血，虽然当时保住了生命，但第二年他还是死了，那年他73岁。

“我大哥邹大明是1985年6月份被炸的，他当时28岁，是上山砍柴时踩上压发雷炸的。也是左腿被炸掉了，在麻栗坡县医院做完手术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1988年死在家中，那年他才31岁，公家那时还不给钱。”

我问他哥哥的死和被炸是否有关系，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事说不清楚，反正是炸了以后他的身体再没有好过，几乎总有病，一直躺在床上。还有我弟弟邹大平是1986年4月16日那天被炸死的，他那年才16岁。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9点多钟，民兵突然通知要打仗了，10点多钟全村人都往自己家挖的猫耳洞里跑，我们刚出家门，炮声就响了，而且很猛烈，天空中飞着成千上万的炮弹和子弹，拉着很长的红线，全村人都头顶着炮弹子弹跑，感觉很害怕。当我们一家快要跑到洞口的时候，弟弟被越南的一发炮弹打中，从胸部打进去穿过了心脏，胳膊也炸掉了，当场就被炸死了。第二天打完仗之后，我们全家上山才把我弟弟埋掉了。这是我家埋的第三个被炸的人，政府只给了500元的埋葬补助。

“第四个被炸的就是我了，也是我家挨炸唯一没被炸死的一个。我是今年3月1日那天中午1点钟左右，在东山砍芭蕉时踩上地雷被炸伤的，村里人听到地雷的声音后，把我背回了寨子，又用农用车把我送到麻栗坡县医院。过去寨子里有人被炸，我经常是背人的，没想到很快就该人家背我了。

“现在的医药费很贵，我这次住院费和生活费一共花了8600元，公家给报了4000元，我自己出了4600元。除了伙食费还有一些药费不给报销，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也不懂。至今我的残废证还没有办回来，也不知道能给我定个几等残废，上半年只给我发了600元，说是半年的补助，看来我的定不高，因为我家在县上没有关系，也没有熟人，要是有熟人找找关系说说情，也许会给我定的高一些。

“我的腿刚炸了不久，现在还老是发炎，非常疼，600元早就吃药打针花完了。我现在也不能干什么重活儿了，好多事情都落在了老婆身上。看来我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难过，现在16岁的儿子也不读书了，天天帮助家里干活儿。”

当我们即将离开他家的时候，邹大聪80岁的老母亲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地说：“我们家的男人都炸完了，你回去能不能告诉民政部门的领导，就说我家很困难，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加点儿钱。”

看着她那张颤抖的脸庞和渴求的目光，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深知自己对她的的期望无能为力。满脸皱纹的老人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看到我拒绝，于是，她露出了微笑的目光，仿佛已经得到了希望。

当我走出院子的时候，内心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心想，当个人真不容易啊！

2004.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