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地雷村》 连载(4) 杨启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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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走入杨启芬家的院子时,发现她家的门是敞开的,但家中却空无一人。在她家院子里,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一大堆不同型号的炮弹堆在院子里,足有五六十枚。看着那些炮弹在强烈的日光下暴晒,对我这个毫无军事知识的人来说,总觉得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看着那些炮弹,我们在院子里等着杨启芬的归来。中午时分,先是她的丈夫王和贵走进了院子,随后,杨启芬也从对面山坡的小路上一瘸一跛地走了下来,进院之后,她累得满头大汗,扔下农具便坐在门框上再也没有起来。
杨启芬,苗族,1967年出生,1985年嫁给八里河村的王和贵,1993年在东山触雷被炸,右小腿切除,每年补助1200元,属二类三等残废。
当她得知我们是前来了解她的被炸情况,刚开始她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门框上默默地流着眼泪,不到5分钟,她便号啕大哭,不管我们几个怎么劝,她的泪水还是不停地往外流,大约半小时过后,她的情绪才基本恢复了平静。
杨启芬回忆说:“1993年11月20日那天早晨,我和王和贵一起上山去我家玉米地里锄草,锄到中午时分,我感觉很累,正要收拾农具准备回家的时候,我踩响了压发雷,我的右脚当场就被炸飞了。炸了之后,我当时很清醒,也知道自己是踩上了地雷,血淋淋的小腿直往外喷血,看见筋和骨头都露在了外面,我一边放声大哭,一边高喊王和贵赶紧给我找回那只被炸飞的脚。他急得在地上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赶忙在地上拔了几根草给我捆腿止血,不到两分钟,他就背起我像飞一样往寨子里跑,一路上我流了很多血。”
王和贵说:“我背着她跑回寨子后,直接就跑到轮战部队的卫生所,解放军当时正在吃午饭,看见她被炸之后,当兵的全都放下饭碗给她包扎,还没包好,寨子里的罗应敏就把他的农用车开过来了,当天下午就把我们送到了麻栗坡县医院,晚上9点,她的腿就被锯掉了。”
杨启芬说:“我被炸的时候正是秋季,那时人们都上山劳动,所以被炸的人很多,我住院的病房里一共住了3个人,都是地雷炸的,凡是医院楼道里拄着拐杖的人,全是踩过地雷的。我记得当时炸得最厉害的就是芭蕉坪的刘学兰,她被拉到医院的那天,全家人都在医院的院子里放声大哭,半夜了,她的父母还是哭个不停。那年刘学兰才16岁,她的两个脚都被炸飞了,而且双腿都被锯掉了,包括医生也觉得刘学兰很可怜。刘学兰学习好,长得也漂亮,可是地雷一下子就把她给毁了。现在,她装着两条假腿,拄着双拐,都快30岁了,还找不到对象。你们要是想去看她的话,走两个小时就能到她住的那个寨子里。
“我那次在医院住了50多天,医药费是公家出的,2600元生活费都是我们自己出的,当时家里没有钱,还是和几家亲戚借钱办的出院手续。
“第一年,我一直拄着双拐,伤口老是化脓,什么也不能干。第二年,县上让我去昆明装了假腿,虽然穿着假脚假腿不舒服,但总还是方便一些。
“到现在为止,我在昆明装过3次假腿,在麻栗坡装过5次,在文山装过1次,总共装了9条假腿。每次给我们换的腿质量都不好,只能穿一年,就烂了,要是下地的话,半年就烂了,只有今年5月,是老外在昆明红十字会给换的,这次换的腿是外国的,质量明显要比中国的好一些。
“我们换假腿虽然不要自己花钱,但很麻烦。有时要去昆明换,有时要去文山换。去昆明要坐两天车才能到,去文山也要花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可以,都很不方便。记得有一次突然通知第二天给我换腿,我连夜骑马赶到口岸,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又赶早车去麻栗坡换腿,要不然,过了时间人家就不管了,如果他们不管,还要我们自己花钱换,现在腿都成这个样子了,根本赚不来钱。”
王和贵说:“在这里生活很不安全,打仗就不说有多么可怕了,踩地雷也是一件最害怕的事情。这几年寨子里老有被炸的,我一个人就背过四五个踩地雷的,比如王清明、王开福、吴通明都是我背的,只有吴通明当天晚上送到医院后死了,其他人都活了。这里大部分男人都背过踩雷的,没背过的很少很少。”
杨启芬对王和贵很感激,她说:“要不是他,那天中午我肯定死在山上了,因为我家的承包地比较远,万一寨子里的人听不到地雷的爆炸声,肯定就没人上来背我,那我就会流血流死。其实很多人不是炸死的,都是流血流死的,比如吴通明就是送得太晚流血流死的。我们这些地方经常有一个人在山里被炸后没人听见的,所以只好自己往回爬,有的还没爬回寨子就死在路上了。对于我来说,还是命大的。
“王和贵这个人很好,也很有良心。前几年他还花1260元专门为我买了一匹马让我骑。像我这样被炸的,很多男人都不要了,有的离婚了,有的男人干脆就跑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王和贵没有像他们那样,而且对我很关心,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我,其实他很明白我们的穷是因为我。
“你看看我们家穷成什么样子了!除了残废补助再没有任何经济收入,4亩山地种的粮食刚凑合够吃,现在除了为我养一匹马,再就是养了两头小猪。儿子王开发今年19岁就出去做工了,大女儿王开琴今年17岁也没钱上学了,只有二女儿王开翠还在芭蕉坪的帐篷学校上初二,我们不想让她上学了,她死活要上。现在家里的开销主要是她上学要花钱,还有油盐酱醋和电费一年要花几百元。”
我问他们去不去口岸赶集,买不买新衣服,平时买肉吃吗?杨启芬说:“这些年我们吃的和穿的都很差,10年也不会买一件新衣服,只有过年才能吃一次肉,不过寨子里不光是我家没肉吃,很多家庭除了过年吃肉,平时可能都吃不到肉,要是有钱吃肉,我才不让他上山捡炮弹呢。”
这时,我指着堆在院子里的炮弹问哪儿来的?为什么不处理掉?杨启芬说:“都是王和贵去山里捡回来的,最近寨子里没来收废铁的,没有卖掉。”
我问杨启芬这些炮弹会不会爆炸?她说:“炮弹不像地雷一踩就响,不过里面都有炸药,还可以打响。”
坐在一旁的王和贵补充道:“这些炮弹都是没有用过的,如果不专门去引爆的话,一般不会爆炸。”他一边说话,一边抱来几个炮弹向我们展示,并且还为我们讲解炮弹的型号和开启炸药的方法,幸亏我们的向导小黄催促王和贵把炮弹放回了原处,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2004.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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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启芬和他的丈夫王和贵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