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

组诗8首

 

《中 游》

 

 

中游多迂阻，更向险峻流

若迟疑，全身定被风浪颠覆，何止头颅

竹笛吹亮时分，忽忆起上游

 

花粉附着树影，天光透析骨龄

倒毙于山野的志士指认秘境：霜雪之下

呼吸冷冽、洁净

 

荒废于狂想，淙淙如溪

不到转角，不扬轻狂的裙袂

美是种历险，汁液丰沛，上可达树冠、天庭

 

下至味蕾，嘈杂间含涩苦之甜

你望见，中游的你回望，奇怪可以入梦

如梦之梦，不等于昭示

 

提前，你收悉中游的泅渡者音讯

告诫他：忍耐。唯忍耐抵用天机的优惠券

投身入海。捕捞遗失之舟

 

又如何，令痴绝的人得安宁，劳顿人得感念

你交付如期之伤口与疲倦

呵，青春一晌，直可抵一万年

 

 

《涂 抹》

 

 

适合涂抹的事物们自带特效。

从纸张到深谷，涂抹颜色和流云

维度丰富，居住其间的花鸟领略斑斓

跟随油画棒穿越遗忘，抵达展厅，浑然不觉

 

哦，遗忘的果酱也曾一遍遍涂抹。

有谁记得每个早晨准时的钟鸣

准时的颤栗，蠕动的胃囊

画画的人沿着毛刷指引的纹路走向

 

一种融合，一条无法被命名的深谷。

而你饱餐正午格子间阳光，总有个角落被涂抹

成暗色。刺破屏幕的数字，报表

葳蕤，绵延，为了掩饰一个心碎的事实

 

生长顽强。是的，植物适合应景

鸣叫适合理想，呆坐适合涂抹

过分明亮的事物。比如犹疑的眼神

缄默的嘴唇，城市的过街天桥……

 

随着一只油画棒，你制造春天惊慌

也有意忽略事物们的心跳

树木整体摇曳，角度比风的方向

略小。一个梦游的人经过，并没留下什么。

 

 

《四 月》

 

 

丛林深处，纪念碑难辨姓名

种子突破裂缝，抑或裂缝容纳种子

谁会相信石头里有水

有转世的心愿突破器皿包围

那日，四月某天

曦光和雨露合力打开一对眼睛

 

结界的丛林，抓举天与海在同一处

蓝色、青色作衣裳

你周身荡漾，原地飞舞

白桦树复眼摄取每一个欢欣的你

一枚叶子挡住远方的滚雷

 

有时我会在画卷前枯萎

内心始终有一架悬空的梯子

找不到攀爬和打水的人

因此沮丧，抹掉一切，画上一扇窗子

 

深陷被描绘的平面生活，人们

日夜承受着莫名的降维打击

看不穿流星奔赴的轨迹

 

唯独四月的丛林敞开高坡

愿意向有心人坦陈经验的马蹄

 

如果仔细，你，能够发现枯荣的秘密

 

 

《赤 身》

 

 

赶在下班潮之前返回，是一种圆满

拉上窗帘，假装关闭世界

 

末端神经的鸟儿，扑飞，不落脚

房间内，它们借灯光制造戏剧

 

洗刷腹腔的淤泥，最好的方法是赤身

与隐秘的笔记，谛视

 

会否觉察，自性袒露的道道创痕

有助于同平庸告别

 

厌倦色彩，修辞，对食物的种种好感

赤身静坐在天光悠长的岁月

 

律动出心，接收圣意

人世的路径如上，唯二

 

由此，你痴迷于赤身，找寻本源

以抵御某种急速的枯竭

 

 

《歌 喉》

 

 

到水中去，找寻走失多年的歌手

到水中去，哪一尾鱼是曲中人化身

青春奔至中年，开始守城，不再轻言别离

素衣素餐素朴的言情戏，换了脸庞道具

他和她的表情与从前人相似

 

大厦里的鱼池，大厦外的喷泉，模拟想象水域

你无法栖息，无法喷薄，无法确定对的眼神

器皿陈列，瓷器、青铜和铁艺，弄丢各自主人

凄清的它们被镜片反复识破，不得脱身

什么封住了时代嗓音

 

我确定，演出的选秀女是个假冒者，打鼓男生

是个骗子，他们翻唱口水，获得掌声

辉煌的剧场前一秒砂砾后一秒是个废墟

人们赏看，举着热泪，误以为其中

蕴含了伤心曲折和爱的尖锐

 

最后一把吉他死于知己，最后一架口琴毁于知心

有关他的传说依然勃兴如站台雨

是啊，唯有雨水具备毫无质疑的讲述者身份：

那一年列车南下，没有回头的人没有挥手

径直走入那一天潮湿拥挤的云

 

 

《金 鱼》

 

 

你睁大眼睛看我时更像是在看自己。

你学会保持头颅与身体的弧度一致。

你躲避在透明的水里制造生活混沌。

 

你吞咽幻觉成为幻觉本身摇曳之美。

诗人肯定地认为美与栖居密不可分。

前者感念天赐后者形似透明的器皿。

 

如果房子有脚日子着陆于灰色滩涂。

一个人跋涉选择进或退这取决于你。

亲爱的跟着我走吧别担心一路颠沛。

 

大道有老虎晴天飞流火寂寞生秋雨。

一个人野游危险性大于人造的山水。

昨日已苦寒今日怀忧伤明日无多已。

 

夜深了你把想说的话隐入石头缝隙。

天亮了我把整座湖安放在你身周围。

配合你的体温你的孤独和你的幽深。

 

你睁大眼睛看我时更像是在看自己。

你吞咽幻觉成为幻觉本身摇曳之美。

爱是同行同游并非有可谓的纪念品。

 

 

 

《草 寇》

 

 

五月，割草机轰鸣，阻止笔墨

怀念一个落草为寇的人

他从写字楼一跃而下，汇入闪亮河水

风翻动草叶，找不到他踪迹

社区修整一新，更多角落被阳光舔舐

这是好的事。有人午睡得踏实

因他放弃了思维。缠绕的空间得以解围

事物们遵从内心和鸟鸣的呼应，各自落座

聚拢，向着一个圆心。

 

......工人叼着一根烟

享受久违的惬意。这是五月，一个

不为人知的日期，桃花，樱花，广玉兰的

树木收起了所有缤纷。它们

在各自的内部酝酿下一轮起义

这有赖于琴音启蒙，有赖于艺术降临

而书写多么浅薄，用仿写的意态

制造与自己的二次相遇。五月，

琴音制造河水，楼下石头河床开始蓝绿。

 

割草机甩下碎的草叶

丢下手套，悄然离去；

匍匐的眼睛望见，一片光的丛林。

 

 

《鹿 君》

 

 

鹿君，我在床榻上见你独坐写诗

悲伤，压抑如明日将至的雨

夏雨究竟不顺应逻辑

鹿君，河床满了，日子也满了

为什么欢乐荒僻如湿地

水流迟缓暗淡，仿佛世上的慈悲

稀无，沉重，坠毁。我途经那里后

再没有折返。不听圣贤告诫

一意孤行去了山之西

 

鹿君，他们把你比做我

我知道，我才是你派遣的使徒

替你啃噬草茎，寂寞，虹影

而碎骨需远离。在低压的风口我越走越远

独自长成走卒，贩卖口碑，流量

没有回头客和掌声引领者光顾

鹿君，我开始想念家乡土产

想念它们的傻，茂密，原味的汁

想先变成植物，再变成轻盈的你

 

鹿君。我向你叩首

向你的我的通往天路的草原叩首

风声紧，我转身走向西边山外的坦途

在月下长嘶，不再听你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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