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美丽的心灵
在白崖中学马校长和志愿者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先后来到两个学生家里。李琴，回族，１９９２年出生，白崖中学初二年级的学生。家里有兄妹七个，李琴行六。家里有三个上学的，老四２００４年考上了固原师专，最小的妹妹在白崖小学读书。因为超生三个，村里不给这三口人分地，所以十口之家只有六口人的不到五十亩的土地。地里种些土豆、冬麦、胡麻等，吃菜靠买，主要是买些卷心菜。李家的一间２０平方米的房子是１９９６年盖的，当时花了一千多元。
王丽，回族，１９８９年出生，兄妹七个，王丽行五。老大老二小学毕业，老三王霞现在宁夏医学院上大专，老四初中没毕业就到银川的饭店打工去了。老六和老七都在上小学。王丽的家是黄土垛的窑洞，我走进窑洞，阴冷之气扑面而来。王霞就是在这间阴暗的窑洞里准备高考的，她是从窑洞从黄土地走出去，走进大学走进大都市的。
在这样贫穷得除了黄土就是黄土的白崖，在师资缺乏的白崖中学，走出了王霞。虽然这寥若晨星，但是只要有，就有希望。马校长说，王丽比姐姐王霞学习还好呢。王丽的爸爸很热情，他说家庭人口多，这地方又十年九旱，收成不好，种得多，收得少，所以一直很困难，学校一直对他们家的学费有减免。他说，还有一位江苏南通的好心人不定期给王丽寄钱，有时５０有时１００这个人是谁？“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很像，我们像姐妹，我还有她的信呢。”王丽红扑扑的小脸上绽开了笑容，不像刚开始见到我们时那么拘谨了。说着，她拿出信来给我看。资助王丽的不是有钱人，而是江苏省南通市纺织学院的一名叫王凡的女生。
小丽：
很高兴收到你的回信。看到你的照片我一下子喜欢上了你这位小妹妹了。王凡的字小却整齐，我从中读出了一个小女孩儿博大的心灵；王凡的字不漂亮，我却看到了一个女孩儿美好的心灵。从王凡的照片来看，她是一位文静、美丽的女生。５０元可以买一件漂亮的裙子或几个精美的小手饰或一堆零食，总之女孩儿喜欢的东西很多。她也还是个学生，没有收入，还需要父母供养，但是她能从自己的零花钱中挤出一部分帮助一位素不相识的西部女孩儿，我不能不为之感动。也许你会说，这没什么，我有钱也会去资助别人的。可是如李勇怀、卢龙、阴雄伟、王凡这样的青年人并不是有钱人，普通的他们在力所能及地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如果说有钱，那么有多少钱才算有钱呢？社会上又有多少有钱人资助了别人呢？当然我们不能要求也不是在要求所有人都去做好事，我只想说我们不要忽视这样一个事实：也许你的一包烟钱就是西部贫困地区一个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你的一顿饭钱就是他一年的学费。如果你的一包烟钱可以使一个孩子吃饱饭，你的一顿饭钱可以使一个学生完成一年学业的话，那么，奉献出一包烟钱或一顿饭钱，就会给西部带来一点儿希望。归根到底，中国有希望，大家才都有希望啊！王凡也许不会到白崖当志愿者，但是她具有志愿者精神和志愿者一样美好的心灵！王丽的最大心愿就是请王凡姐姐到家里来玩儿，她还要努力学习回报姐姐的爱心。“王凡姐姐为什么会帮你呢？”我试图从王丽那双闪动着泪花的明眸中找到答案。“因为她有一颗美丽的心灵。”王丽脱口而出，她的赞美让我都有一点儿妒忌。世界上还有比美丽的心灵更美丽的事物吗？谈到王凡以后，王丽话多了，像小百灵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说起来。“
支教老师来了以后，学校的教育好了一些，他们对我们的教学严了，认真地对待我们。但是上课时有的学生欺负老师，不认真回答问题，还说话。我觉得这样的学生很不对。但是支教老师仍然很关心他们。支教老师热爱劳动，和我们一起植树。”她对班级的淘气同学严厉谴责，对支教老师给予了高度赞扬。最后还总结“我想支教老师对我们很好”。坐在旁边的马校长、李勇怀、卢龙、高天都乐了，王丽的父亲也乐了。
四、我的热情是学生给的
“他的生命可以消灭，却消灭不了他的独立精神。他的存在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哪里需要什么歌颂和赞美。他的行为如果成为什么榜样，那才是对他的亵渎和讽刺。他只是一个精灵，标明着知识者的不桀和热情。”这是阴雄伟的朋友对一位在四川一个麻风病村里支教老师的评价。真正的志愿者是志愿的不是被要求的，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在宁夏当我面对贫穷时，我感到束手无措，于是想到一个重大的哲学命题：我们为什么要活着？应该怎样生活？我们活着对别人来说意义在哪儿？而志愿者给了我答案……“当别人问我们为什么来支教时，我们不敢说什么高尚的话。别人说什么的都有。我们本来也不高尚，就是社会给我们大学生提供了这样的机会，我们参与了。其实有很多人想去做好事，可能缺少途径。能来西部为这里贫穷的孩子奉献我们的爱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不管这个社会是什么样的，我们作为老师应当注意学生们思想的纯洁。”李勇怀低调地看待自己的志愿行为。阴雄伟的想法更成熟：“这个社会存在着潜规则，如果我们还没有思考明白，就不去思考太多，那样很痛苦。就如练习武功一样，还没有打通血脉之前最好不要练难度很大的动作。我们看到不公平的事情也不理解，但是我想专心做我们愿意做的对的事情就可以了。如果大家都这样做了，社会就会越来越好的。”卢龙说：“与当地老师、学生关系还好。刚来的时候畏首畏尾的，因为这是民族地区。在对这里的情况熟悉了以后，现在感觉不错，乡民对我们挺好的。他们很朴实，我们也尊重这里的宗教习惯和文化。”卢龙现在是初一代班主任，觉得自己得到了很大的锻炼。他曾对一个调皮的男生试过四种方法：骂过他，也打过他，放任他，也启发、引导他。他说，但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启发引导的方法，学生明确了学习目的，就会有学习的积极性。卢龙作为一个师范院校的毕业生，想尽一切办法教育他的学生，在实践中产生了教育的真知，这就是实践的伟大！
当地的学生很纯朴，家里“念岁”的时候就请志愿者吃饭，因为这个时候家里宰羊。而每逢过节的时候，例如开斋节，家长就送麻花、肉、土豆等到学校。卢龙说：“我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学生的家长就来叫我去他家了。面对这样的学生和家长，我感到很温暖。我的热情是学生给的，这是互动的，如果学生和家长不这么热情，我们可能很难总是保持热情的。学生的境况让我们心酸，但是他们的纯朴使我们决心要教好他们。”教育孩子需要家长的配合，但是农村的孩子放了学就要去干农活，所以做老师的压力很大。
他们说，学生还经常生病，可能与水源有关，当地的饮用水不经过过滤直接饮用，肠道疾病比较普遍。还有因为近亲结婚造成的畸形儿也很多。另外，因为学生住宿条件很差，近２０平米的房间住２０个学生，这样的住宿条件难免影响学生的身体健康。
同时，当地单亲家庭较多，高一班有２１个学生，有六七个是单亲家庭。造成单亲的原因：一是疾病，一是交通事故。摩托车是当地主要的交通工具，由于没有交通管理规则，摩托车行驶速度快，在街道上有时横冲直撞。他们一学期就听说乡里发生了四起车祸，李勇怀就亲眼见过两起摩托车车祸。阴雄伟在遇到一起交通事故时，还助人为乐把伤者送到医院。
在采访中，我发现面对基层复杂的情况，面对不尽如人意的生活条件，大多数志愿者之所以能够坚持并保持一颗充满活力的心，是因为那些热情的、朴实的学生和乡民。
五、责任
２００５年春节期间，一名在宁夏中卫市服务的福建籍青年志愿者因为煤气中毒身亡。过春节时一些离家遥远生活又困难的志愿者只好留在当地过节。据说，中卫的志愿者是因为晚上炉盖没有盖好导致悲剧发生。
团中央青年志愿者工作部部长王雪峰在大年初一得知这个消息时，十分心痛。他说，做志愿者工作的各级团组织及接受志愿者的单位都要以志愿者的精神去做志愿者工作，要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志愿者。
５月份，我在四川采访的时候，听说一名志愿者在“五一”节期间在服务地的路上被车撞伤。后来经过团省委的积极努力和医院及时抢救治疗，该志愿者最后脱离了生命危险。
青年志愿者有热情、有理想，但是还比较单纯，缺乏生活经验。他们刚从学校跨入社会就走到了条件艰苦，甚至保障都不健全的地方去锻炼，对他们来说，是从温室走入冰天雪地，环境的骤然变化，容易使他们摔跤、感冒甚至生病。我们可以想见，在中卫市遇难的福建籍志愿者，哪里会生炉子呢？
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大都是１９８０年代出生的，大多是独生子女，自我管理自我约束的能力都比较欠缺。“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为年轻人提供了到西部到基层锻炼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特别应当注意的是：一、志愿者本人要特别注意照顾自己，尽快适应当地，学会工作，学会生活；二、服务地的负责人要备加爱护志愿者，在工作上指导，在生活上照顾，在安全上保护。志愿者的爱心需要接受爱心的人们同样用爱心去温暖！三合中学的张忠义校长很细心，天气要热的时候，他告诉志愿者厨房里的煤气罐要换个位置，因为煤气罐放在靠窗的位置是朝阳的，夏天日晒很危险。
高天抿着嘴很得意：“我们校长很赞的，很细心的！这就是细节。这个校长很细心，而细心来源于他那可贵的责任心！正是因为这样有责任心的校长，复旦大学与三合中学已经合作多年。因为，复旦大学往三合中学派志愿者，放心！复旦的学生得到了锻炼，三合中学也得到了实惠。是双赢！总之，保证志愿者的安全对志愿者本身及其家庭干系重大，对整个志愿者事业来说关乎其长远发展。所以对于志愿者事业的所有相关人，尤其是对基层团组织和被服务地领导来说责任重于泰山！
六、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马淑花，出生在被联合国粮食计划署认定为“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宁夏（西海固）西吉县白崖乡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农家。幸运之神总与她无缘，她出生才九个月时，无情的病魔便夺去了母亲的生命，于是由早已掉光牙的奶奶含辛茹苦拉扯大。父亲不忘妻子临终的重托，支持她读完小学又读初中，而今她已是白崖中学初二（１）班的学生了。可是，上苍又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病魔又缠住父亲，终使父亲带着遗憾和无奈离她而去。开学一周了，我的宿舍门被推开，进来一位拄着拐棍、颠着小脚、满脸疲惫、年过花甲的老奶奶。入座后方知是为自己的孙女——马淑花的学费而来……这是志愿者李恒一篇文章的开头。像这样的故事有很多。
李恒，是宁夏本地人，２００３年毕业于宁夏南部山区惟一的高校——固原师专，专业是政史教育。他说，他所在的班级有３８人，毕业当年有七个同学考上了西吉县和隆德县的教师岗位（国家的正式编制），剩下的３１名同学都当志愿者支教了。在白崖中学支教的志愿者分国家项目和地方项目（两个项目都属全国“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国家项目是国家财政拨款、地方项目是地方财政拨款，地方高校毕业生原则上在本地服务）。李耀云是西吉县兴隆镇人，和李恒是同年级校友，专业是中文。李耀云和李恒都是地方项目的志愿者。他所在的班级有４６人，就有３０人当志愿者支教。其中大约有１０人参加的是国家项目。
当面对马淑花，面对更多像马淑花一样的学生时，作为同乡的李恒和李耀云是无奈的却也是欣慰的。无奈的是，他们还没有能力帮助很多家庭贫困的孩子上学；欣慰的是，他们感到了自己价值的存在。因为，他们在大山深处为自己家乡的乡村教育贡献着力量，而且他们不仅是老师，还是志愿者。我在白崖的两天，住在一名志愿者的床上。我盖着潮湿的被子，睁大眼睛望着因为发霉而斑驳的屋顶和四处被雨水划过痕的墙壁时，我的眼睛热了。有人说，志愿者不是组织的，应当是自发的。但是当社会发展进步没有达到自发的程度时，组织工作是非常必要的。有人说，“西部计划”是国家为了缓解就业压力，把志愿者作为一种暂时的就业方式，其实志愿者是隐性的失业人员。我们知道，国家实施“西部计划”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起到缓解就业压力的作用，但是绝不是终极目的。从事物发展规律来看，这是志愿者事业发展过程中一个从有组织到自觉自发的过程，是培育国人的志愿意识和志愿精神的过程。一个毕业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是现实却不是绝对的，因为对于大学毕业生来说，需要人才的广大西部地区却容易被忽略。“西部计划”是国家在往西部推荐（不是输送）人才，这不是若干年前的分配（强制的），而是双向选择，所以西部地区的各级政府应当利用数以万计的志愿者在西部服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台吸引人才的政策，留住人才。广东的志愿者莫锋留在了内蒙，福建的志愿者李强旺留在了石嘴山，山西的志愿者潘晓丽留在了银川，志愿者王寿波留在了重庆綦江县新盛镇气田村……如果有更多的大学生志愿者留在西部，西部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在白崖中学有一位“西部计划”的志愿者，服务期已满，却依然在中学无偿支教。那天我看到了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其中可能有无奈，但一定还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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