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先秦古蜀道（散文诗）

》杨通

   

    阳光与风雨，从未改变古老的姿势，它们依然平缓或陡峭地行走在这条金牛道的古意秘境中。

    那些当年纵贯千里而收不住激情的鞭影；那些曾经响彻朝晴暮雨而最终滑落在此的马蹄，已被岁月繁衍成茂盛的鸟语和虫鸣、青草与花香。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不再颠沛流离了，所有的行囊和日夜兼程的鞍鞯卸下了征途，在一排长长的拦马墙的温馨里定足一隅“安居乐业”。先秦古蜀道，不愿再讲述秦王用馈赠宝物石牛与举献美女的计谋诈骗蜀王修蜀道的传说，不愿再提及秦国借蜀道讨伐蜀国（蜀开道，秦灭蜀）的纷争与恩怨。仿佛，天空卸下了闪电，河流平息了奔腾，航船落下了风帆，树枝摘掉了果实，鸟儿收回了飞翔，孕妇生下了孩子……那些兵荒马乱之后的懈怠，是这些幽深的安静与恬然的慵容，这些隐秘绝尘的时光，这些叹为观止的风景，美得令人措手不及，甚至美得令人心生疼痛！

   

    当年的商贾和骁骑踏尘走在古色古香的追忆里，崎岖的战事硝烟也被晨日夜月封成说书人丰厚的史册，或被轻风传唱为乡生活计之野趣散落民间。而那些背井离乡的赶马人，仿佛一封封迟迟抵达不了故乡的家书，驮着口粮、酒壶与梦，仍然在这条漫长的古蜀道上餐风露宿。他们不图“皇恩浩荡”、“天开金榜”，只求日子好运、生活有出路。即使归途遥遥无期，即使等不到共话“巴山夜雨涨秋池”，即使通往京都的驿路已被荒草掩没千百年，他们继续一边奔波一边用心血和汉水播撒护路的种子，将“一路平安”的愿望长成遮天蔽日的柏树。如今，历史的脚步已改道易辙，以高速运转的车轮走过崇山峻岭，出川的道路四通八达，南来北往，东迎西送，蜀道不再难于上青天。而“天下第一古道”的先秦古蜀道上的翠云廊深处，一株株高大粗状的皇柏树，一排排矜持沧桑的拦马墙，仍在用斑驳的胸怀和坚强的身躯护送巴人后嗣衣锦还乡的拳拳归心。

   

    今天，我们拔冗逾繁、聆风赏雨、弄花吟月、闲情逸致在这条先秦古蜀道上，面对那些马蹄、车辙、人踪……在青石路面上烙下的千古沧桑印迹，禁不住追思与遐想。先人们在艰辛跋涉的岁月里，是否也像今天的我们这样，很享受“重要的是旅途，而不是目的地”？是否也懂得“美景当前，何不放下忧虑，尽情逸乐，反正最后人生的终点都一样”？是否也能领会“每天清晨，从驿路上的黑暗中醒来，面对草长莺飞和柳暗花明，是否也会山穷水复后云卷云舒般地庆幸自己还活着？难道这就是金牛道真正的奇观：当婆娑的马鞭穿越危机四伏的人生际遇，他们仍然能够忍受生活的超常负担，一如既往地忍辱前行、义无反顾地走完荆棘丛生的未卜前程？从前的远方还是今天的远方么？那些遗留在拦马墙边的马蹄深深地缄默着，似乎告诉了我们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

   

    多想忘掉那些漫长而崎岖的颠簸，忘掉那些烽烟漫卷的日升月落，与一缕清风携手牵住一片流云，在翠云廊的密林中做一名自得其乐的隐士，与一株威严慈祥的皇柏树做邻居，不与春天争艳，不与人间争宠，在离尘逸世的绿荫中，放牧梦中怡然自得的月亮，或采一缕舒心的阳光弹拨一涧任性的泉水，让每一个清晨与黄昏都荡漾着经久不息的诗情画意，让时间的琴弦上不染一丝市井欲望的尘埃，或跟随一粒野花的种子被鸟儿噙在嘴上，将欣欣向荣的心情播散在朴素的草丛，忘记江湖恩怨与尘世烦忧，等待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打马归来。我愿意就伫立在布满苔痕的青石路边，告诉他们故乡不变的方向，告诉他们，巴人香火不绝的子嗣们，至今张挂着等待他们回家的炊烟、灯盏与酒幌，让千古络绎不绝的爱恋在新生活的驿路上薪火传承，让追求幸福人生的心空缀满温暖的星光、璀璨的鸟鸣和辽阔的花香。

    古蜀国那些蛮荒岁月里的是是非非早已烟消云散，而古蜀道上衍生的人类文明之花正历久弥新、熠熠生辉。

   

    回家吧，巴人族谱上生生不息的赶马人。这条古蜀道上，你们生产生活的号子、甚至打仗的歌声还在，你们栽种的皇柏树还在，这些拦马墙的忠诚还在。相信你们驮运安康人生的行走、穿越美好梦想的希望，再也不会落下危机四伏的悬崖。回家吧，巴人血肉里一脉相承的赶马人。万水千山总是情！相信你们无论是从昨天走到今天，还是从今天走向未来，都会一路平安！回家吧，巴人亲情里失散千年的赶马人。让我们在这里相会，相信我们是继续行走在这条古蜀道上的又一道蔚为壮观的风景，相信我们在金牛道千古奇观的基础上，会继续共同努力打造出时代新的奇观！

    ——《巴中广播电视报》2024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