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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婶儿打井

(2009-04-03 19:4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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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文化

                 (发表在鸭绿江第四期)

 

  日头高高的亮亮的,四婶儿把个眼望穿了也望不到一丝儿云彩,可恨这干热的天气,连起来怕是快一个多月了,老天爷就知道打西南边刮过来干热干热的风,看看,把一棵棵的庄稼苗儿都晒耸拉了,好像是一个个犯了错的孩子,把个头低了,再没脸见人的。四婶儿知道庄稼苗儿不是羞的怕见日头,那还不都是为了干旱?这庄稼缺水缺大了,再有个十天半月的还这样子,这个年景怕是真的完了。

  四婶儿就这么走着,把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在这片无精打彩的庄稼苗儿里走着,随意的呢拿脚踢一下干得快要开裂的地面儿,看那细碎的像面粉一样的土沫子顺着那西南风扬了起来,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就伸出舌头舔一下同样快要开裂的嘴唇,使劲儿往喉胧里咽一下,也是一股儿干辣辣的味儿,好像还有几粒沙子粒儿在嘴里咯噔咯噔的叫人难受。

  其实呢,在县城里混日子的姑爷透了消息,说是县里为抗旱拨下来了专款,让帮助缺井的村子打井的。四婶儿的消息灵通,打听着别的村子确实有人在打机井,说是上边救济的。四婶儿不是个怕事的人,跑到村委会打听了好几回,把那几个管事儿的问得烦了,都说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还说要是天上能掉馅饼谁还去种地?说要是你四婶儿不相信就自己个儿去乡里问问,碰了钉子可别说村里叫来的。四婶儿说你们不都是管事儿的吗?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管了个什么事儿,那几个人还有理,说没影儿的事叫我们怎么管?还是你自己个儿去找吧,把个四婶儿气得来到了地里。

可别看四婶儿在村里头一天到晚瞎诈唬,像个人物儿似的,可真要到了事头儿上,这心里倒没了底儿,就把个手背了,迈着她那有点儿踢拉的步子来到了地里,转转庄稼,转转那几棵新栽上的树苗儿,或者呢拔起几棵杂草,或者呢扶起一两棵不知道哪个捣蛋的给弄倒了的庄稼,转着转着就来到了老头子的坟上,一屁股靠着老头子的坟头坐下去,把个憋在心里拿不准的事儿和老头子念叨念叨,这心里就踏实多了,就有了下一步的谱儿了。说也奇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四婶儿往这儿一坐,老头子就在眼前头转悠呢,就有一股热流儿往四婶儿的心里钻。你说这两口子就是两世相隔这心怎么也通着呢?

要说呢,四婶儿是个有主意的人,老头子活着的时候都是听她的,只不过无论什么事儿也是先和老头子念叨,反对也好,赞同也罢,反正最后都是按四婶儿说的办。老头子知道四婶儿的脾性儿,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依着四婶儿,里头外头的事儿全落了个清闲。但是,不让四婶儿念叨可不行,不为别的,就为看老头子那肯定的眼神儿。若是老头子有了不同的意见,四婶儿会不紧不慢地继续念叨,直到老头子没了话说。

坟头上的土热热的,隔着衣服就热到了四婶儿的身上,像是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越是天儿冷他的身子越热,不像四婶儿,钻进被窝老长时间屁股还像个冰驮子,不把老头子凉个呲牙咧嘴就暖不过来。如今呢,老头子在下边睡去了,可四婶往这儿一坐总觉得是老头子在给她暖着呢。

于是呢,四婶儿就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念叨,像是和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一样,一直到念叨完了,四婶儿的心踏实了,主意定了,就离开了庄稼地走上通往乡里的大道。四婶儿不怕见乡里的干部,要论起来可比村主任王大奎强得多,别看那王大奎当了个什么破主任,那无非是为了拿那几百块钱的津贴,让他到乡里给办点事儿可难了去了。去年张家老二媳妇难产急着上医院,还不是四婶儿叫人驮了到乡里叫来了那辆汽车,没那汽车怕是大人孩子想保一个都难呢。听说乡里管这笔抗旱钱的是那个李乡长,四婶儿决定了就去找他,一个穷老百姓怕谁呀,要能要出钱来,打口井浇浇,这庄稼就保住了,不给就当溜达了一遭儿,没什么亏了的。

  

    到乡里的道儿不远,要是老头子去的话也就是几袋烟的工夫,四婶儿走不快,这辈子走路踢拉惯了,还喜欢背着个手儿,急什么呢?多大的事儿急也没用,多远的道儿也是一步一步走,早晚都有个走完的时候。一路上,四婶儿就想,见了那李乡长就光说好话,就老是哭穷,哪个人心不是肉长的?但万一李乡长要说没那笔钱呢?那就干脆直说,咱县里有知道事儿的人,别的村不是有拿到钱的了吗?一路想着,就没觉得累,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乡里了。

还别说,那个李乡长还真叫四婶儿给逮住了,起初的时候呢,他办公室的门是在里边锁上的,经不住四婶儿没完没了地砸,就把个正揉着眼的乡长给砸起来了。四婶儿对乡长说要打井的钱,说那庄稼再不浇就全完了。乡长说没那笔钱,叫四婶儿回去自己想想办法,四婶儿就说早就打听清楚了,说县里拨下来的专款,说你这乡长要一碗水端平,不能把钱都给了别的村,说我们村的百姓也是你的子民,就把个乡长给说得脸上不自然了,硬逼着乡长签了字,当真到财务拿回来一千块钱,美得四婶儿把个脸上的皱纹都开了,就一路迈着她那踢拉的脚步儿颠儿着朝回走了。

  这一路走着,四婶儿的心里一路核计,乡长给说死了的这一千块钱的事儿不叫声张出去,四婶儿想着这是肯定的,自己个儿费了劲要来的钱干什么说给别的人知道?那是傻子才说的,谁管他县里给得多与少?反正自己有了,知足。这笔钱呢,要尽快的在地里打井,庄稼还等着浇,要是自家的地浇完了邻家的地要浇也让用,不过浇一亩地呢怎么也收点儿钱,这口井能够着一百亩地,浇一次一亩收五块钱就好几百呢,这是个怪好的事儿,下半辈子都有了着落了。四婶儿一路儿想着,这脚步儿就轻快了起来,就觉得两条腿上劲儿大得多了。

   回到家的当天晚上四婶儿可是一宿都没睡好,一会儿核计着怎么找打井队,一会儿想着找谁帮着买井管儿。这井的位置呢就撂在老头子的坟那儿,回头浇地的时候就能守着老头子了。想一阵摸摸枕头底下那一沓子钱,再看看窗户外头挂在树梢儿上的月亮,发现那月亮也是笑着的,那笑模样儿暖暖的直往上撩眼皮子,把个磕睡虫儿不知道撩到哪儿去了,到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竟是不知道。

  第二天的一大早儿,外头树上“伏机儿,伏机儿”的鸟叫声亮亮的尖尖的就往四婶儿的耳朵眼儿里钻, 就单像是来叫早儿的。四婶儿揉开那粘在一起的眼皮,捏捏有些发酸的腰眼儿,心里想着到底是上了几岁年纪,要年轻的时候呢,连着夜战几个晚上也是有的,就不知道什么是腰疼,再抓挠几年吧,怕是到时候想抓挠也动不了。一边想着摸一下枕头底下的钱把衣裳穿了,水缸里淘出半盆子水呼啦呼啦把脸洗了,早上的饭也顾不上吃就颠儿着去找打井队。

  村里人听说四婶儿急着打井自动跑来许多帮忙的,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儿,眼下这个年头,拉一车土要一车土的工钱,起一圈粪说几方粪的价格,说是乡里乡亲的却把个经济帐儿摆在了前头,像今儿个这么主动来帮忙的事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四婶儿知道,这都是为了想浇个地的缘故,谁看一眼庄稼被旱得那样儿心里不急呢,即便是浇地收钱还有个先后呢,早一天是一天的收成,哪个也不傻。你说也怪,这打井的事儿竟还惊动了村里的主任王大奎,他还就真的放下了他那臭架子,不知道从谁家小铺里赊来了两瓶酒赏给打井的人,说是叫人家把井给放在个大一点儿的泉眼上,说村里的庄稼就等着这口井了,说得人家打井队的人都感动了。但问四婶儿的那两句话叫四婶儿不痛快,说四婶儿这么大的年纪怎么想起来打井了,是不是发了大财?四婶儿早就看着他不顺眼,不笑的时候还好点儿,那一笑呢,两个三角眼往上一挑,怎么看都和那些汉奸一样,要不是看在他拿来两瓶酒的缘故上四婶儿早把他骂跑了。但四婶儿是个吃亏的人么?逗着乐子就把个王大奎给打发了:我是想干点儿人事,不像你们这些当官儿的,就知道管着个人儿却不知道干个人事儿。把王大奎那本来往上挑着的三角眼给拉成向下耸拉着的了,说一句你们好好的干你们的人事儿吧就走了。

  锥井,下管儿,抽水,打井队的人紧着忙活,这村里的乡亲们也是围着人家转,一个一个都不闲着,老六家的帮着做饭,张家的老二只知道干活儿连个屁都不会放,就连平时和谁都不来往的李顺家还派了三儿子来凑热闹。四婶儿脸上的皱纹儿开了,整个这打井的三天一直乐得合不上嘴儿。这可是自打四叔没了以后就没有过的事儿。热闹,开心。想想呢,就又想起了生产队的那个年头,就差几面红旗往那一插,要是再插上几面红旗,就真和当年当妇女队长的时候一样了。那个时候多好,敲钟一大群,下地一大帮,说着笑着就把个活儿给干完了,不像现在,干一天活儿自己闷一天,连个逗闷子的人儿都见不到。但你说那时候的庄稼怎么产量就上不去呢,按说地也是这块儿地,种也是这么种,真是怪了。

  可也真快,才三天的时间这抽水机就从井里抽出了清亮亮的水来,四婶乐了,乡亲们乐了,那晶莹剔透的清水哗哗地划出了一条弧线就摔到了正干渴着的庄稼地里,乡亲们争着抢着尝一口新鲜的井水,四婶咧开了嘴,看着人们喝看着人们笑看着那一条条冰凌一样的水从老粗的手指头缝儿里落下来,就凉凉的甜甜的传遍了全身。

    第二天日头还是明晃晃的晒人,一大早儿就有一股子热气从地皮子上蒸起来,还没浇上的棒子叶耸拉着半卷在一起,露出了叶子背面灰白的颜色,在热热的风里头挣扎。你说呢,就这么灵验,头天晚上浇过的就是那么精神,这才只一宿啊,叶子立起来了,绿了,精神了,一棵一棵都喝饱了水等着往上长了。四婶儿放下装着化肥的袋子走到浇过的棒子地边儿蹲下去,用手在松软的土地上刨起一捧泥土,那种潮潮的温温的感觉沿着手掌直往身上传。这水呢,可真是命根子,不是急着打上这口井,再有几天这庄稼怕就是完了。

  放下那捧泥土再按原样儿平上,拍打拍打俩手,抬起头就看见村主任王大奎挑着他那三角眼背着手儿半笑不笑地来了。四婶儿心里有数儿,他一准儿是来占井浇地的,他家的地稍远一些,今个就是浇得快怕是也要后半夜才轮得上他,这小子肯定是想先把地浇了,叫别人轮到夜里浇,那点儿花花肠子四婶儿还能看不出来?不行,肯定的不行,都是乡里乡亲的,偏你主任就搞个特殊?就按远近挨着来吧。不过我可把话说到头里,打个井呢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谁浇都行,不分远近,一亩地五块钱,你主任怎么地?浇就浇,不浇我也不去求你。于是呢,王大奎那往上挑着的三角眼就挑得有点儿费劲了,四婶看得出来,一股子笑模样那是强挤出来的,把个疙瘩脸都挤得的走了样。

  几天的工夫下来,乡亲们的地浇了一遍,施足化肥喝足了水的庄稼疯了一样长起来,一片一片黑绿的叶子很快就要遮满田垄。乡亲们乐了,四婶更乐,只浇这一水下来四婶儿就挣了好几百,而且不论村里的谁都高看一眼四婶儿,哪个人不是老远的就和四婶儿打招呼?这本来是做了一件大好的事儿,大家伙儿都说忘不了四婶儿的好处。

  闲下来的时候呢,四婶儿喜欢到地里看看,摸摸那些肥绿的庄稼叶子,毛茸茸的就刺你的手,像是有一个很小的虫子在手里爬,一直酥到心里去。这庄稼啊也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才好好地长,你看这么多庄稼不都是在抢着和你说话么?一棵一棵的摇头摆尾,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就这样,地里转转,老头子的坟上坐会儿,看看远处的云彩,摸摸手边的庄稼,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浇一水,那可是好几百块钱哪。

  忽然有一天,四婶儿见王大奎那两个三角眼竟直接朝下耸拉了,还寒着那疙瘩脸问四婶儿打井的钱真是她自己出的?四婶儿的心里就是突然一动,仿佛是王大奎那句话带着尖尖的刺儿,就刺穿了耳朵一下子钻进脑袋里,就“嗡”的一声像是炸了一样。但四婶儿可也不是泥捏的,乡长不是说过的吗,不叫和任何人说,反正上头有乡长,咱一个穷老百姓是什么也不怕的,所以就咬定了钢牙反问王大奎不是我的钱怎么的?莫非还是你给的?谁知呢,王大奎竟挤挤那三角眼,说乡长犯了事儿了,犯了什么事儿?人家是乡长,还能有什么事儿?乡长克扣抗旱的救济款,多领少发,作了假账,眼下呢早上县里反省去了。

  四婶儿这心里就有了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来回跳,就那么看着王大奎像有多大事儿似的背着手儿走了。但回到家里头,四婶儿可是半宿没睡着觉,想想那乡长肯定是个贪污,说不定把这口井钱的来历就说清楚了,自己个儿呢,大的事儿是肯定没有的,虽说拿了钱但抗了旱了,大不了有人说她拿着要来的抗旱钱自己再赚钱。说就说吧,你们有本事也去要啊,但怎么想却也不是很踏实。

  打这以后,四婶儿再走在街上的时候,竟发现人们看她的眼神儿变了,一个个都对她爱答不理的,好像每一个人看见她以后眼里头都有话,但是谁又不肯说,非碰上不可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来两句,能躲开她的都躲了,远远的呢,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像是都在议论她,逢到这个时候四婶儿就觉得后背上有了个毛毛虫子,叫你怎么着都不自在。

  “别看你们现在不理我,到浇地的时候怕是还得来求我呢,要是不下雨的话看你们怎么种麦子。拿要来的钱打了井收点儿钱不该吗?你们有本事也去要啊。”四婶儿想着,尽量躲在屋里谁也不见,这心里头知道是自己做了点儿不该的事儿,但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不是吗?不给他们打成了那口井,能有今年这收成?

  看看很快的到了大秋,一大车一大车金黄的棒子拉进了村,家家户户的院里都堆得小山一样高,四婶儿看着乐,总觉得这里头有自己一份儿功劳,就算计着赶紧把棒子的秸杆儿拉回来,腾空了地浇一水好种麦子,别看人们都拿着个调子,到浇地了还不是照样来用井?于是,就抓紧顾了人收拾,浇地,却不想在这个时候那王大奎在他自家的地里也开始打井。四婶儿就觉得有一口气给憋住了,这事儿说又不能说,拦也拦不得,可明摆着的呢是和她做对,王大奎也看到这个红了,怎么着?这可怎么着?白天看着不顺眼,夜里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掉个子,把个脑仁儿想疼了也想不出来个好办法,在被窝子里头把个王大奎祖宗三代都骂到了。好容易盼着到了天亮,胡乱地洗把脸下了地,说不好就有人还用这口井呢,单你王大奎的井能用?就颠着个脚儿来到了井边上,看看井空着,也没人来和她商量浇地的事,看看王大奎那儿,打井的人们干得正欢,再有两天怕就要出水了,怎么人们不着急浇地呢?四婶围着井转了起来,在不经意的时候朝井里望了一眼。天哪,井管的中间是哪个缺了德的扔下去块大石头?正好卡在井的中间!

于是,四婶儿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跳起了脚儿祖宗姥姥的骂,自然不自然的就对着王大奎打井的那边骂,直到骂得唾沫星子四溅骂得自己摔倒在地下。这以后呢,四婶被送到医院救了过来,说是脑中风了,落了个手脚不利索,走起路来总是拉着一条腿。村里的人说,那是四婶打井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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