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雪天

文/秋水长天

曾经怀想着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一个人穿着厚厚的衣衫，背着行囊，远远地行走，登上高高的山顶，凛冽的寒风肆虐地拂过我的发端，极目过处，四野茫茫，天地圣洁如诗，我却昂头大笑了起来……

很少能看到雪了，或者说是很少能有时间去看看我的雪天了，现在，仿佛它永远成了一个缥缈茫远的神往。我是一个行者，一生只想在行走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真实。如果说四季之中，春雨是年少温婉的浪漫，那么酷夏便是带着飞扬跋扈的青春时光，秋之沉稳便如走向顶峰之后一滑即落的壮年岁月，而那冬雪，便是在冷寂之中悟出了道的暮年了。是的，惊悸地走过了每一个季节，生活中的一切就显得可信，不再飘浮而虚无。

我的雪天，我的雪天到底在哪里呢？是不是那一段段的记忆？

是啊，那也是一个又一个的雪天，偷偷拿走了母亲搁在高处的簸箕，奔向漫天大雪的山野，在荆棘丛生的一角，扫出一片雪地来，撒些秕谷，用一根小棍斜斜地支起簸箕，用一根细细的线远远地牵着那支起簸箕的小木棍，然后躲在刺丛里，静静地等候着叽叽喳喳地飞来啄食的鸟雀，轻轻一拉，便全罩在里面了，而簸箕外面飞扬着舒畅的笑声，人的周身奔腾着雪天里独有的温暖……后来，我的雪天，被我消融在了火箱边上，虽然外面冰封大地，雪花飞舞，而我却手捧着课本，背诵一段一段的文字，记着一个又一个单词，然后变成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及乡亲们那掺着赞许的笑容，再后来，又变成了毕业证、学位证、职称证、房产证……我的雪天，渐渐地被我遗忘了。雪花依然在我身边纷飞，但我的步履却加入在了匆匆奔忙的人群中，并且它们慢慢地变成了迷茫的眼眸，变成了爬上眼角的一道道鱼尾纹和头上越来越明显的霜花。

从前的森林被高楼大厦淹没了，与雪花有关的故事，也被方块的钢筋混凝土遮蔽了真实的容颜。带着我孩子，我行走在拥挤的街头：商场里没有雪飘，电梯里没有要飘，公交车里没有雪飘，地下通道里也没有雪飘，来来去去的车子，拉着花花绿绿的广告，擦肩而过的行人，是一具具涂满倦意的表情。孩子跟我说，爸爸，你原来跟我说过的，那个洁白漂亮的雪天怎么都不见了呢？电视里有很漂亮很漂亮的雪天，怎么我们这里没有呢？是的，孩子，那个雪天真的很漂亮很漂亮，那些自天外飞来的雪花，就是一句句动人的歌谣，比“红掌拨清波”和“曲项向天歌”更动听；那些轻盈的生灵，就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有无声胜有声般的直透胸膛脏腑，乃至灵魂。它们就像你童话书里的白雪公主一样明丽动人，也像卖火柴小女孩的每一道梦想一样纯结可爱。孩子，但是雪天只是故事，现在我跟你说不清楚了，它们已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失望地说：哦……

孩子，我怎么才能让你也拥有一个我曾经拥有过的雪天呢？请你原谅我吧，孩子，我也与你一样，失去了雪天。这个世界只有节节攀升的数字：身体的斤两，考试的分数，工资与奖金的数额，房价的高低，股市的升跌……人们也只关心数字，不会再有谁像爸爸那样去关心那个让人心神振奋的雪天了——它已容不下那个给人带来舒畅心境的雪天了。孩子，其实爸爸现在也在寻找那个雪天，因为它轻盈得像前半夜的梦境，美丽得像天使的翅膀，纯洁得像你现在的眼神，宽广得像心灵深处的思想。它是天与地在轻声诉说，是经过四季濯洗之后净白的轻纱，是埋掉了世间尘垢之后的圣灵，是忘掉苦痛之后的淡定啊。孩子，我一定要找到那个雪天，让它给你的心灵也带去一次无言承载和荡涤，让你也知道爸爸心中的梦想：拥有天地之中的雪天，爸爸永远的雪天！

我的雪天，它是不是累了？它倒在滚滚的红尘中了？也许是吧，这争斗，这奔腾的脚步声，这迷漫着却看不见的硝烟，这望断江天却理也不透的迷惘……

多么渴望我的那个雪天，那个虽是单色却美丽动人的雪天，那个带给我们宁静而纯粹的雪天，那个能清晰地感受到天地所有生灵都在自由呼吸的雪天。我的雪天，我永远追忆及追赶的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