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甲乙在一篇《狗日的足球》的随笔中写到：老家的男人们常常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你这狗日的！他认为这话可以用来骂他的对头，也可以是骂他的亲朋好友邻居甚至半大不小的儿子。当然对象不同，骂出的味道也不同。这一时是恶骂，另一时则是笑骂，全看他骂的是谁了。甲乙说我骂狗日的足球大致也是这个意思。我没法不骂，但也绝不会是恶骂。

我无法写出甲乙先生这样“善骂”的文字，但通过其文，我知道并理解了他为什么喜欢足球的原因。关键是由此我联想到了二十多年前我帮家乡父老们写的一幅幅春联。如果一定要我说出写作的原动力，那么我会不假思索地答：写春联。

我老家座落在枞阳、无为、庐江三县交界处，依山傍田，虽然其时断文识字的“文化人”不算少，但真正的能写得一幅“拿得出去”的春联的人却只有两人，一个是高中语文老师，另一个是大专在校生。那一年我终于够上“成人谱”了，时至年关，念过私熟的父亲突然试探着对我说：“今年我家的春联就你写了，你看怎样？”“我……，我……，我试试。”我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支吾着回答父亲。就这样，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我揽下了我家春联的“活”。

春联写好后，得失成败自然是由他人来评说。幸运的是，来人看后都说好。这于父亲脸上很有一阵面子，而于我则是喜忧参半。果不其然，第二年离春节还有七八天，就有乡里乡亲的陆续拿红纸让我帮忙写春联了。犹忆有一年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春联，我还在为乡亲们写春联忙得不亦乐乎。这倒都没有什么，让人痛苦和不安的是那时候写春联唯一的参考书便是历书，除去长联和不适合农村情况的，剩下可用的多乎哉不多也！怎不能家家户户都是“爆竹一声除旧岁”吧。后来的情况，我不说想必大家也会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我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起先是每期的《青年文学》、《小说选刊》不离手，后来是把“世界名著”一个个请回家；及至后来，投笔从军，每月10元的津贴费简直是杯水车薪，好在父亲说：“只要你为了学习，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你。”记不清在书中我度过了多少不眠的夜晚，也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当战友们深陷在《霍元甲》的剧情里我则独坐枯灯，更记不清有多少次我被书里人物的悲惨遭际而弄得泪流满面。但记得清清楚楚的是，我有一个信念：便是等我三年后回家探亲时，我不但能抛开历书上、报刊上那些现成的春联而文思泉涌，而且绝不重复作联。

现在我离开农村多年了，加上会写春联的人越来越多，写春联、贴春联的事儿也渐行渐远，前些年父母在世时说好等我回家帮家里写春联，也由于侄儿的能干而代劳了。这使我多少有点伤感。

不过，我要说的是，如果没有那段帮乡亲们写春联的“催化”经历，我可能到今天一篇文章也发不出，可能不会当“书奴”，可能不会从农村走向城市，可能不会“为‘伊’（写作）消得人憔悴”，可能不会……同时，我可能成为大款，可能“寄生”官场，可能将孩子送到最好的学校去读书，可能包有二奶……。

唉，狗日的春联! 

 《安庆晚报》月光城副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