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已经发展成为一种小型的休闲运动了。从纽约苏荷区和格林威治村装饰别致的精品店,到伦敦、巴黎的跳蚤市场,从纽约州的北部到洛杉矶绵延起伏的柏油马路,成千上万满怀期盼的人们居然能花去周末一下午的时间,泡在别人家的破烂堆里挑挑捡捡,希望有所收获。的确,这项运动如此流行,以至于由此产生了一个笨拙的专业用语——去淘古董吧。
诸如18世纪的尿壶,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大衣橱,维多利亚时期黑乎乎的裸体胖女神画像,还有到处是裂纹、模糊不清的镜子,这些东西的迷人之处到底在哪里呢?在我们舒舒服服、设备齐全的家中,真的需要用一条大象后腿做的伞架吗? 真的需要一张倾斜达1/10度的餐桌吗? 以及一个打扁了的、铁定站不稳的炖锅、痰盂、或是嵌在墙壁上的烛台? 不需要嘛,我们当然不需要它们。但我们就是要抢先弄到手——常常还是用荒谬离谱的高价去抢购,继而为自己优雅的品味和敏锐的眼光洋洋自得。这个古老的物件,虽然因时间而蒙上了一层污垢,还散发着一股积了百年灰尘的霉味,需要从里到外整修一番,但仍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我们一些人天生有收藏零碎物件的瘾。于是,一个为他们提供服务的国际性行业就蓬勃发展开来。这行当把梳妆台由威尔士运到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把棉被由宾西法尼亚州运到瑞士的日内瓦,把小天使塑像由意大利运到美国的曼哈顿——这些东西在大西洋上交叉穿梭,每倒一次手,价格就往上多加几个零。但我们照买不误,为什么呢?
最显见的一个理由其实是对人类永恒不灭的乐观心理的赞扬(然而,历史已经证明,这其实是一种危险的、被误导的情绪):我们自认为捡到便宜货了。花大钱上大当的是别人,而不是我们;即使经验一再告诉自己,所谓捡到了便宜,就像是免费的午餐一样,都是一桩少而又少的事情。
朋友简直不敢相信,我们怎么会花那样的价钱买了一副所谓新艺术风格的衣帽架,害得我们对短线投机理论的信心产生了动摇。但我们仍然可以用长期投资的借口来搪塞。或许现在看起来像是花钱太多,但五年以后,你再看看是怎样的情形吧?按古董商的说法(此人是个职业乐观派,完全不顾家装业向前发展的潮流),衣帽架的身价将会直冲云霄。
当然,让几百块钱滚成几千块的可能总是会有的。但是,除非你碰巧是做古董买卖的,否则,那不应该是你真正的动机。真正的古董迷,本该是名副其实的“业余”玩家,纯粹是爱好使然,是一种自娱的嗜好、休闲的方式,他能从中感到极大满足。
首先一点便是喜老厌新。古老的松木五斗柜的功能,自然比不了上周才在北卡罗莱纳州工厂里组装好的柜子。它会有点变形,抽屉会卡住,球型把手会脱落下来。尽管如此,这老柜子有一种不可复制的魔力,足以抵消它的诸多缺陷。它的木头非常光滑,泛着一层经历了岁月洗礼的温润的光泽。柜子的形状不是十分规则,因为切削、刨整、磨光全是由手工完成的。它带有一些工匠本人的个性在里面,所以是绝无仅有的。
就这样,你决定买下来。而这一步(正是导致购买行为的前戏)在业余玩家看来乃是一大快事。此刻,他暂且撇开尊崇古旧华美的古董鉴赏家的角色,摇身一变,成了精明的价格杀手、谈判高手、拣便宜的奇才——或者只是有可能成为类似高人吧,因为这取决于他看不看得懂价格标签上那些深奥难懂的符号。
许多古董商有个讨厌的习惯,喜欢用代码来标价。有时是直接以字母替代数字,如A代表1,D代表4,依次类推。更常见的情况是,字母代表的意思曲里拐弯,复杂极了,除了古董商以外,没有人能弄明白。所以,我们才会发现我们看中的五斗柜上,清清楚楚地标了个“XPT”。
那是什么意思啊?如果现金结账,迅速成交,他能接受“XOS”吗?这无赖难道不能像曼哈顿的布鲁明黛尔百货公司那样,用元、角、分来标价吗?他到底玩的是什么把戏呢?
你不用为此烦心,因为你同样可以玩这套把戏。你只管把那男子叫过来,问他价钱。无论他报什么价,都把它晾在一边。不对,不对,你也可以说,给我个行价吧(通常价格会少很多)。
那古董商会眯起眼来打量你。难道你也是个古董商?或只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强盗?你递给他一张名片。再给他看你的支票簿,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几行字:“库珀古玩店,老式家具,只限预约看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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