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散文·阳光不锈 |
眼见得新年已至,冬寒更重,一场痛快的大雪过后,还在北京奔波的我突然接到表姐的电话,说大伯同大姑一家都到了北京——即将在北京成家的表姐与未来的表姐夫趁着新年假日邀请双方的家长一同在北京一聚,而大伯也就被姑姑拉着一路北上,到了北京。作为半个“东道主”,我自然也要一同招待远道进京的家人了。
我是在北京动物园见到大伯的,那时表姐已带着一大帮亲戚进了园子。一行人中有老有小,又兼是来自南北方的两家人,普通话都不太会说,言语不通,于是在游园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分为两拨儿,表姐陪着大伯大姑及姑父等人,准表姐夫带着他的父母、舅父母一伙儿。我自然直接加入自家亲戚的队伍。
大伯显然是这个队伍中的急性子,他宁可将时间留在圈养动物的笼子前,也不愿在公园的路上磨蹭。所以总是倒背双手,迈着八字步一路领先,时不时回头嚷嚷着大家快行,或者干脆先行参观过,回转身来说一声没啥稀罕便要带着大家转到别处。大姑对娘家大哥急慌慌的样子颇有微词,却也只和我们晚辈开点玩笑,然后一笑了之。那一路游来,除了感叹各种各样或稀奇或普通的动物们的生活和命运,就是总在前面的大伯忽而催促大家快行,某时刻就要回到住处休息,第二日还有其他安排的话,俨然一派领导作风。我和表姐虽是“半个东道主”,但是进了园子,作为后辈晚生的我们,除了偶尔看着标识说明一下游览路线,其他事宜自然得听从长辈——主要是大伯的安排。
其实大伯有这做派并不奇怪,他在村里也算是个人物,在弟兄八人之中不仅读书多,还是仅有的三个读书人中作了领导的。他在乡镇学校里做着教师,后又升任校长,管理一所学校多年;在家族中既是长兄,又与其父辈中排行靠后的叔叔年龄相仿,经常与这两个叔叔喝茶、聊天;遇到大事小情,也往往是主持大局,调解纠纷的关键人物。经年累月下来,“爱管闲事”的“毛病”和“领导”做派养成。后来,忙碌半生的他突然退休闲下来,自然还得找点事情来消闲解闷;再加之本身严厉,不怒自威,所以扮演这样的“角色”使他既有地位受尊崇敬畏,又多少有些让人嫌烦。
此次一起出游,更是平生第一次游历京城,大伯也是感慨颇多。看到我们这些在北京闯荡的晚辈,眼神里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欣慰与怜爱,但是做派还是要讲的,尤其是在自家人面前。在偌大的动物园里当然要适时地做一回领头人,反正园内是自由的,再怎么走也还是动物园的地界,决计丢不了。待出得门来,一切行动便不再是他的主张,交错纵横的立交桥、高速路,自然不是西北家乡的沥青马路、黄土小道的简单明了可比的,熙来攘往的人流更是随时都有可能将一个外地来京的老人淹没。所以我们决定打出租车,决定在一家高档餐厅聚餐,自然是由我们来安排,他只管接受安排好好享受。
机缘凑巧,大伯一行到京的第二天,我们齐聚的时候,正好是大伯的生日,在千里之外的北京,侄子、外甥女一同为他操办生日自然是喜不自禁。开席刚刚饮下一杯酒,看着忙前忙后为他拍照留念的我竟憨憨地笑了,笑得那么舒心,脸上的皱纹在一瞬间也似乎舒展开来,生动极了。可是我突然发现,这位早已退休的大伯真的一下子就老了,头发花白,皱纹迅速生长的时候,沾满了沧桑;而记忆中那个令人敬畏、表情严厉的长辈形象一下子亲和成慈祥的老人了。几个月前刚刚送走了老伴——我的大妈,似乎一下子本来简单的生活又空虚了许多;而年底有幸逛一趟北京,顺便还在这么多人的簇拥下过生日,自然是百感交集。
大妈去世时,因工作脱不开身,未能回家奔丧,见到大伯多少有点愧疚,这样的机会也算是一种补偿,更是对他的一点安慰。我们这些晚辈,常在在外,只有年终春节才回家一趟,且只作短暂停留,这些父母长辈们就在不经意间年华老去,一年胜似一年。我也清醒地知道每每为回家犯难的时候,我便不可逆转地又成长了一岁,而对于他们,似乎则是又少了一年。不管他们从前如何严苛,在春节见时也似沾了春光一般,对我们这些难得回家的人都是颇为和善慈爱的。就是这些人中,总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或因病、或因伤,更或因寿而离我们远去,来不及看最后一眼,有时甚至不能及时知道——家中总是怕影响我们的情绪,又怕知道后因回家奔丧又得请假耽误工作而作难,也便常不主动言说,以至在外的我们偶尔听说后恍若惊梦,而曾经的印象却又那般模糊而亲切起来——七奶奶如此,大妈亦如是,如今临近年终,却在京城与家乡亲友团聚自是倍感亲切,陪着大伯一起逛北京城的时候,也会恍惚间想起爷爷奶奶,还有母亲,他们此生尚未到过北京,而能有这样的家族“旅游团”一起出来逛逛的机会实在难得。所以陪着大伯逛的时候,尽量的多照一些照片给他作留念,也怀想着什么时候能接家中的长辈们一起到北京游玩一趟。只是奶奶的身体是个问题,年节假日又是旅游高峰,不适合带着老人旅游,而平日里做着工作又难有完整的时间陪他们……
在许多现实的问题面前,我们总是为难,可是努力做了,总有些事情是可以实现的。比如这次大伯到北京,不仅仅是按照我们的安排逛一逛景点,买一点东西,他还动用了他所有的资源,打听到他的一个全家都生活在北京京郊的堂妹一家,还有同样来自西海固的他的外甥——一个闯荡北京十年,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律师。不管之前我们是否有所耳闻,虽都在北京好几年却都不曾打过交道。这次正好趁着这样的机会,由大伯牵线,将这些同样“北漂”的亲戚们聚到一起认识一下,以便相互照应。
于是,大伯的妹夫——我的姑父开着他赖以生活的出租车接我们到他家一聚,两口子带着三个上学的女儿能在北京立足实属不易,生活虽然清苦,但却知足,见到家乡的亲人更是激动非常,一家人的热情将那间阴冷的平房烘的温暖如春,晚上所有人聚在火锅前就更是热汗直流。
而做律师的表兄显然有另一番光景。他开着自己的小轿车带着我们直奔宁夏大厦——在那里的豪华包间请我们这些亲戚共进午餐,并为大伯——他的大舅满上了一杯茅台。富有家乡特色的菜,如此出息的外甥,再加上众亲友齐聚北京的欢喜,再一次让大伯乐得合不拢嘴。我们这些同在北京的表兄弟姐妹也总算因为这一次聚会而相互认识。
就这样,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陪着大伯逛北京的时间也随着假期的结束而结束,大伯和大姑他们回家的事有表姐安排,我也迅速投入了工作,只在晚上的时候整理一下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数码照片,回味着这一次的相聚,还有第一次陪着大伯逛北京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