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卯
    唯物主义内在被挖空，于是蜕变为纯粹功利主义。实际效用成为一切行动的准绳，而反过来一切行为及其结果都可以作为政策工具。法律也是其中之一。法律实证主义恰恰和这种理念强调的口径一致，我们欣喜看到一段时期里确实成就了法律的大发展，着眼于功用目的，摆脱僵化的捉摸不透的似乎根本不存在的“道”“上帝”“自然”的限制，短期效果可观。但随着理论的演进，我们发现，立法变得极为困难了，法律实证主义犹如一个辛苦的裱糊匠，哪里漏了赶紧补上，但工作好像看不到尽头。不要说一劳永逸，就是短时间的先验性也极难维持。
    下游洪水，与其堵与其疏，不如上游种树。很有意思，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数千年争论不休的观点。下面这个等式，可以概括，
王道－仁政－义－三代
霸道－法术－利－汉唐
    这个等式与西方神学家奥古斯丁的等式异曲同工，
上帝之城－教会－道德－善
世俗之城－国王－法律－恶
    中国的等式是朱熹总结的，功利主义的办法被他看做洪水猛兽，国家受外侮并不是头等重要的，人心坏了，才会万劫不复。陈亮有不同看法，三代并非天理充塞，三代下也不是人欲横流。朱子捏造了臆想了一个历史，又依托它搞出了一套理论。
    义利之辨这个话题如此永恒，从孟子开始到朱子隔了两千五百年，在争，从朱子到现在一千多年，依然。
    纯粹功利主义的法家一直抬不起头，就是陈亮也从不把自己与法家带上丁点联系，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然而，二世而亡，自秦王执政起，三十年，自统一起，不过十五年。古今中外大王朝，有短命如斯的，独秦。法家卜一执政，竟是如此奇耻大辱，此后两千年里再没能翻身。
    当功利主义被发挥到极致，统治者们就会忘了人被抹去人性，还是活物。而动物是不讲人性的。反噬，功利主义的梦魇。多少帝王在陶醉于帝王之术的时候，把这个缺陷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功利主义却是谁也抛弃不了的。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汉宣帝的喝命，不晓得小太子听懂没有，我们听懂了。纯任德教，不可行，不可行在水至清则无鱼，不可行在别人是狼你就必须要成虎，也不可行在比起凶神恶煞，冠冕堂皇的杀人结果更坏。这三个方面分先后，有深浅，曹操似乎看明白了一些，清楚了功利主义的冷漠，为的是把自己的铠甲兵器磨亮，而接下来就要洞穿仁义说教的虚伪。
    真正的治平，是扬善隐恶的大理论，还是因势利导的小算盘，留待后文说。但不可忽视的是，现代功利主义的泛滥，政党绑架了国家，立法权随之成为专制的手段，这还是披在民主自由平等博爱人权的外衣之下，这件外衣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但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外衣不像这样，它只强调一个崇高的目标，它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变成信条，那么外衣底下到底有什么？
2008/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