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父

三

奶奶打发人们四处寻找，哪里有叔父半个人影？

斯时的叔父，早已登上开往天津的列车，他在车厢里匆匆拟就一封家书。刚下火车，就把它投进了邮筒。

几天后，家中收到叔父的来信：

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儿深谙父母良苦用心，但二老包办婚姻，实难从命。世人皆云，先立业后成家，只因儿事业尚无成就，故无心成家。且与这位女子素不相识，更无志趣相投，如何相偕百年？敬请父母允此女子改嫁他人，不要等待于我。恕儿不孝，顿首！

                                                                不孝儿YP拜上

连日来，不见叔父行踪，奶奶一直坐卧不宁。这时听罢大哥为她解读的叔父来信，不由怒从心头起，气得浑身颤抖不已，急忙吩咐家人：“这个混账小子，快打点行李，我要去天津！”

于是，奶奶让刚过门的名不副实的“老婶”陪同，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来到天津。

八月中秋，客栈，父亲开的“三诚”客栈。

十五夜的月正圆，夜已深，风中弥漫着庭院里栽种的月季花香。马路上的马嘶车喧隐约可闻，人声却已静下来，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把独立在窗前的奶奶娇小羸弱的身影，长长投影在地上。

“这小子，他哥哥给他那兵营里捎信去好多天了，至今也不来见我，看来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唉……”奶奶在自言自语，“今天他哥哥又亲自领着他媳妇去找他，也不知是否能见到他？”

此时，奶奶只觉一阵晕眩，便踉踉跄跄地向床头走去，想躺下休息一会；不料，还没挨到床边，就跌倒在地上。

恰巧，父亲和“老婶”刚刚走到门口。父亲听到屋里似有动静，便一个箭步冲进门去，见状慌忙把奶奶搀扶到床上躺下。父亲一摸奶奶的额头，好烫！

“找到他了吗？”奶奶有气无力地问。

“没找到，他躲起来了。”父亲摇了摇头，“娘，看来你老是辛苦着了，这次病得不轻，就先别管这些事情啦。”接着，父亲又对“老婶”说，“弟妹，你先在这里照顾咱娘，我去请大夫，顺便还去找他，即使找不到，也要给他留口信，娘病了，他总不能不来看望吧？”

父亲出去了，不久。

医生来了，还同时跟来了一些在天津有头有脸的家乡族人、亲戚。诊断、寒暄、安慰……

很久，父亲回来了。

他仍然没有见到叔父，但他说他给叔父留下了口信。

奶奶的病情经过治疗，始终不见好转，却愈发沉重，叔父仍然没有来。

于是，父亲又去找叔父，这次他给叔父留下口信，就说奶奶病危了。

于是，叔父终于露面了。

他穿着军装，腰里挎着小手枪。一进门，就直奔奶奶的床前。

“娘……我来了！”

奶奶的双眼变成两潭止水，忽然泛起涟漪。不知是喜悦，还是悲哀。双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来。

“娘，你说话呀！是我，我来了！你老上次说自己生病骗我回家，我哪里知道你老这次是真的病了呀……”叔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声泪俱下。

奶奶还是不说话……

叔叔疯狂了，蓦地站了起来，先是抽了自己一通耳光，然后掏出手枪，对着床前那位名义上的“老婶”：“都是你这个女人害的我娘，我毙了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