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山高比海深

我的父亲母亲

尾声

是夜，父亲静静地仰卧在床上，已神志模糊，嘴里不知在嘟哝着什么。

冥冥中，似听到他在说：“儿啊！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那个深夜，我从床上摔了下来，再也动不了。其实正好你在家，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很累，怕影响你休息而舍不得叫你，朦胧中只是呼唤你哥哥的名字，而忘了他不在跟前。你被我吵醒后，把我抱到床上，认为我太娇气，语气中明显流露出嗔怪和不耐，可我一点也没有反感，谁让我偏偏溺爱你呢？”

仔细倾听，其实他什么也没说；即使我对他再不孝，他对我从来连一丝一毫的埋怨也不曾也不会发出来。

非但对我如此，即使对党和国家，尽管解放以来作为历次运动的“运动员”，他只有担惊受怕，我也从不记得他说过一句攻击谁的话。

我扑倒在父亲床前，泪如泉涌。

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却未曾给我留下任何临终遗言；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只在他的衣袋里看到7分硬币，这就是他个人最后的全部，他毕生把一切都给了儿女。

我想问母亲，父亲临终前有否提到我；但思之这样问似乎有些自私，毕竟父亲的儿女不止我一个。而母亲却主动告诉了我，父亲曾几次说：“小儿子至今还没有对象，我多想看一眼，否则死不瞑目啊！”

“爸爸！是我呀……我哪里会想到你就这样走了啊！”我撕心裂肺地趴在他的遗体上痛哭，泪水如泉涌，浸湿了覆盖父亲遗体的白色被单。姐姐们在试图拉开我，说是这样对我不好，而我已经不顾一切。

我多么希望父亲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孝敬他……

已经过了多少年，可是那凄恻悲厉的哭声仿佛还在夜风里回荡。

此事成了我的终身憾事，于是，我尽量对已经年迈罗嗦的母亲多些耐性，就是在弥补和忏悔自己当年的过错。

和母亲住在一起的这些年，每当我回家晚一些，总能远远看到楼洞口伫立着老娘那被岁月和操劳压弯了的身影，看到那痴痴凝望远方守候着我的昏花目光，“怎么又回来这么晚？惦记死我了。”

红色中国，黑色家庭，从小给我镌刻下鲜明的“红与黑”印记。直到“拨乱反正”后，我成为我家上一辈人和这一辈兄弟姐妹中唯一的红色政党党员，并担任了基层党委职务。只是想让这红色一点渐渐扩大到面融入整个国家，彻底摆脱全黑记忆……

这些年来，我先后进入媒体和机关；为了事业和家庭，一直在努力打拼。其中有难以言表的艰难付出，也有曲折漫长的无谓荒废。与此同时，一直期待自己有了能力，好好孝敬白发亲娘。而母亲多年节衣缩食，辛辛苦苦积攒，待我成家了，立业了，却因为种种原因——加上我自身也毕竟有太多太多的责任和痴心未改的未竟事业，不能朝夕伺奉在她老人家的身旁。尽管她目前住在天津市最好的养老院，我也算是尽力了，但终究是我心中的缺憾。

仅有感恩够吗？虽然母亲逢人便夸我，但我是孝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