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时有博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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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那时有博客
——忆一位曾经的“现行”
(下)
世上的事有时的确很奇妙,你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往往偏偏就会发生。
主任挠了挠头皮问道:“英雄的父亲?您是说,老何的儿子是英雄?”
军官答道:“是的,他的儿子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就像最高指示中说的,‘在阶级社会中,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试想这样的儿子,如果没有革命家庭的传统教育,没有一个具有坚定革命立场的父亲,怎会成为英雄?”
军官说到这里,已显然一脸不悦。他的回答中引用了伟大领袖的语录,这肯定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主任也肯定无可辩驳。
“那么,您们找他是……”
“他的儿子现在生命垂危,我们要请他马上随我们去部队。他现在哪里?”
“他……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他到底在哪里?”
“在区公安局。”
“那好,我们现在马上去公安局。”
世上只有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但时间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甚至可以改变一切。有时这种改变甚至来得非常突然。
老何被军人们毕恭毕敬地从公安局请出来,照样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尽管警察们有些大惊失色。老何也如同做了一场噩梦突然醒来,这是一场多么荒唐的梦,又是多么荒唐的现实,自己不也是一个荒唐的人吗?
此后的事情,就是老何从部队回来后,自己向同事们讲述的了。
乘火车一路颠簸,老何随几位军人来到祖国北方边陲。
征尘未洗,军人们就领着老何直奔部队驻地。营房外,战士们早已列队齐整地恭候在道路两侧,准备夹道迎接。当老何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战士们眼前时,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就开始此起彼伏,“向英雄的父亲学习,向英雄的父亲致敬!”铿锵激昂的声浪已淹没了老何近些天来所有的自卑、压抑和惶恐。
老何心中暗忖道,“儿子不是生命垂危吗?怎么部队为迎接他整成如此大阵势?难道儿子已经……”他知道,那时一般被大张旗鼓表彰的大多是盖棺论定;虽是直觉,心中已泛起一阵阵酸楚,但置身如此宏大而热烈场面,还是让他感到胸中热血沸腾。千言万语却只觉如鲠在喉,一时竟然热泪盈眶。
部队首长亲自把老何迎到自己办公室,向他介绍了他儿子的英雄事迹。并告诉他:“您的儿子为了自己热爱的革命事业,已经光荣牺牲了,请您万万节哀。”
原来,老何的儿子是部队的炊事员,平时工作非常勤奋,不仅厨艺好,而且为人厚道。虽然身处一个平凡的工作岗位,但在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的感召下,干起活来就不要命。他每天上班没有钟点,除一日三餐外,部队随时有饭局无论是否自己当班随时抢着下厨房,甚至连份外工作也抢着干。毕竟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超负荷的劳动,终于累坏了身子,被领导强行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他的病很危险,要他静养;但他不听话,趁医生不注意,便偷偷跑回营地。领导问他,他就说是医院让他回来的。这天,他虽然感觉身体一阵阵不适,还是勉强做完了一顿丰盛的午餐,战士们排着队来打饭,他却在给大家盛饭时晕倒在灶台上。再送回医院,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了……
噩耗果然不出老何所料,此刻也难免以泪洗面。
表彰大会上,老何的发言,使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甚至泣不成声。
“这个孩子,从小就懂事,而且具有深厚的无产阶革命感情。”老何以类似朗诵的标准普通话面对台下草绿一色的人群讲道,“那时,我常常把他领到海河边,指着那奔流不息的海河水,对他说,‘孩子,你看这条河,河水滚滚流淌,却淌不尽旧社会劳动人民的辛酸血泪,你爷爷当年……这条河还记载着我们城市沉甸甸的革命历史,解放天津时,曾有多少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了这条河啊……’所以,他从小立志,一定要做一名解放军战士!”
雷鸣般的掌声一次次打断了老何的讲话。在部队首长的讲话中,也一再强调,有这样英雄父亲的革命传统教育,才会有这样英雄的儿子!
老何带着部队指战员们的交口赞誉和儿子的荣誉证书回来了,还带回了当地党政军各级报纸对儿子事迹的连续报道。我有幸通过姐姐的关系看到了一张报纸上刊载的老何在表彰会上的发言原文,只是依稀记不下多少内容了。
对老何“现行反革命”定性的批复,自然到此画上了句号。
世事时刻在变化着,只是这一切变化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连串小小的光珠,开始、结束,在永恒的宇宙之中,都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罢了。
这个水珠,这个刹那,本应过去了,老何也本应因祸得福好起来了,这无疑顺理成章。然而,不久后听姐姐说,老何又因为写东西惹祸了;只是有关方面看在他儿子的份上,颇费周折才勉强没给他“戴帽”。
一个人若要往上走,被社会或时代承认,就要付出很大代价;等他上去后,似乎发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若要再往下跳,还是容易多了。
言至此,只是一时突发奇想,假如那时有博客,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转念一想,即使那时有博客又怎样,他就能随心所欲地写、画吗?因为形式毕竟要为内容服务,恐怕还要有体制下的相对言论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