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是母亲，谨作此文献给我的母亲和天下所有的母亲。本文初稿发表于5月5日的中国作家网

牵着母亲的手

张超

母亲七十岁生日那天，吃过午饭之后，母亲对我说想一起出去走走。每次回家总是来去匆匆，难得陪母亲走走，我随即起身和母亲一道出了门。

母亲年纪大了，去年不小心崴了脚，导致左脚小趾处骨折，走起路来更是显得步履蹒跚。在横穿马路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牵着母亲的手。突然，我感觉到母亲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紧紧地！一直到过了马路也没有放松的意识。母亲的手很粗糙，冰凉冰凉的，虽然天气并不冷，母亲穿得也不是很少。二三年前，母亲就患有轻微的帕金森病，手时常颤抖，她又不肯坚持服药，手颤抖的现象一直没有明显好转，我没有想到在这一刻会这么有力。

就是这双手，几十年来冬不避冰夏不惧火把我们姐弟四人养大成人。不知多少次，母亲曾用温暖的手牵着我走过牧驴山的田间小路；不知多少次，母亲曾在我们睡梦的时候用这双手为我们拉盖被子；也不知多少次，母亲曾生气地用这双手有力地把我从一群打架斗殴的孩子中拉回家；有时，母亲也恨铁不成钢地用这双手拿着柳条抽打着我……

小时候，父亲在外教书，家中没有一个男劳力，母亲既要出工干活，又要为我们烧火做饭、洗衣铺床。记忆中的母亲总是风风火火、干练有劲。早晨起床，母亲已把早饭做好了，猪也喂了，我们吃完后她才忙着出工；中午回家，常是远远看见炊烟已在家里若隐若现地飘起；晚饭后，母亲还要为我们洗洗补补，直到我们一个个上床睡觉，她才有时间在油灯下坐一会儿。

母亲说我在一两岁的时候曾大病过一次，高烧不止。当时父亲正在另外一个公社外调，她又身怀着弟弟，但她硬是抱着我走了三十多里的山路赶到公社医院，又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地抱着我，直到父亲赶回来。虽然我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但我想象得出焦灼的母亲用温暖的手生怕重了一点地抚摸着我……

母亲的手是有力的。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小队干部为了照顾母亲，冬天里让她在村后照看麦地，防止鸡猪吃了麦苗。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母亲带着我到草棚去照看麦地，虽然棚外寒风阵阵，但我还是不听的母亲话走出了草棚，越走越远……。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两条白色的大“狗”从牧驴山上慢慢腾腾地向我走来。突然，我听见母亲厉声高喊：“快转来！打狼呀……打狼呀……”两条白色的大“狗”在不远外停了下来，回头只见母亲不顾脚下的麦苗飞快地向我奔来，母亲边喊边跑，很快到了我身边，双手象老鹰抓小鸡般把我抓起来，我双脚离地落在母亲身后，母亲对着那两条白狼挥动着双手，高喊着：“快来人呀！打狼呀……打狼呀……”村子里传来应合声，那两条白狼被赤手空拳的母亲的气势吓倒了，向山南跑去。吃晚饭的时候，就听说邻村有个细伢被两条白狼叼跑了。

女儿曾兴致勃勃地给我读过一个哲理故事：一个年青人为了寻找能帮他修成正果的佛，走了很远很远，遇到一个老和尚，年青人问道：“请您告诉我佛在哪里？”老和尚说：“你回家去，你会遇到一个披着衣、倒穿鞋的人，他就是你要找的佛！”年青人转身向家走去，一路上希望能遇到这么一个人，但是，令他很失望，这个人一直没有出现。这时天很晚，家里的大门已经关了，他懊恼地用力敲着门，已经睡了母亲知道是儿子回来了，慌忙中披着衣、倒穿着鞋打开了门。我听到这里背过身去，我怕女儿看到我眼中的泪水。是呀，在这个世上，有谁能超过给予我们生命并无私无畏养育我们的母亲呢？

作家王蒙说在所有的爱情诗中，最让他感动的诗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在母亲五十多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我们，没能与母亲偕老，母亲失去了她的牵手人，这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在我们蹒跚学步的时候是母亲牵着我们的手，在我们健步如飞而母亲日渐衰老需要有人牵牵她的手的时候，我们却离开了母亲。有位哲人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的爱无私到是为了离开。写到这里，我想起一则有关拐杖的谜语：远望青山一枝枒，满堂儿女不如它，上坡下坡三分力，出门走路全靠它。对于年迈的母亲，我真的希望佛能把我变一只满堂儿女不如它的拐杖，时刻陪在母亲身边。

母亲节快到了，我将回去牵着母亲曾经抱过我们牵过我们的手，慢慢地走，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2010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