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殷勤
(2012-04-07 17: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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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主人花事殷勤文化 |
分类: 散文 |
四月的天气,明媚和暖,碧水红花的意思也最足,若春光有岁,此时正到了它恣媚横溢的妙龄。即使这会儿不用出门去,亦能想见那一抹抹,一丛丛,一树树红白杂粉的花影。攒球含苞,欲说还羞的风韵,到这时竟也顾不得,一个个调朱弄粉,竟相媲美,仿佛一下子从一个敛眉垂目的少女,变作四月里提裙碎步的嫁娘,直奔那一顶翠盖红厢的花轿去了。花开并非无声,如果你愿意静下心来做一回深沉的冥想,大可以听到那一声声哔哔剥剥、噼噼啪啪的音节。那是花叶锁寒笼翠后,摆脱桎梏的舒展,那是生命蜇伏蓄势后,纵横恣意的怒放。
诸芳皆盛的韶华固然可爱,但碧天朗照的清嘉来得尤好。虽说今春姗姗来迟,然而也少了往年常有的风沙天气,那个惯来要用鸡毛掸子拂拭一遍才能赏看的北京城,自从上回显著的大风过后,便变得清宁和婉,气定神闲了。沿着筒子河边走上一遭,黄瓦红墙的整肃和池水凝碧的柔媚,全在晴空下揉杂相染,那一种交错离合的曼妙,尤在此时大片的明亮里,才得以摇人心魄。
走在景山前街,最动人之处却不在这里,而是那一抹长长的宫墙柳色。它因晴光抚慰,在沉眠中醒来,却又因萧瑟太久,故而还做不到饱满。它是轻扬的,飘忽的,不够沉着,不够老成,似乎一阵微风,就能吹散了的。如果这颜色也是哪个名家的手笔而为,那绝不是淋漓的泼墨,而是毫不经意的晕染,是轻的带过,疾的扫过,是不肯再重施一笔的偶成之作。然而它却非常之绿,绿得非常正宗,绿得极为入心,既褪了轻黄,又不至黛青,甚至还未到中绿。它绿得嫩,绿得润,绿得明亮,正是萧疏了太久的北国,所钟意的那一种绿,也正是荒疏了太久的我的双眼,所渴见的那一种绿。
沿一带红墙往南,寻到西门进来便是社稷坛。满园春光渐浓,然又未到十分,如此的柳色,掩映在疏疏朗朗的花枝间,更见风致。一棵樱花,高约丈余,正独自地摇粉播芳,开到极盛。几个手执长短炮的摄影人,面带饥馋之色,围着它不停地按动快门。对于一个捱够了寒冬,又等腻了漫长早春的我,很能体会这一份急切,若樱花有思,大概也不会怪罪我们这些不甚得体的人。其实,灿烂若云的你,焉不是如此,春到此时,就是逢着了最好的约期,谁肯放过天赐良缘,而错过一个热烈盛放的机会。即使有一天,祭出你美人迟暮的凄美,也足以令人心醉,可好歹要让我知道,你现在的模样。
玉兰就更不消说了,四月亦是它倾情一开的好时节。站在树底下,抬头放目,那一眼疏枝花肥的明丽,在水汪汪的晴空下,宛若锦屏。此时,晃过我心头的灿烂二字,又怎能为它做无误的描摹。假如能够随意裁取一格回去,那必是一帧在蓝底的绢丝上琢玉无声的工笔。
依在兰亭,向南一望是春山。那满坡的杏花、山桃花,枝枝似雪,轻风扶摇间,恍若一刹飘忽的绮梦。待到拾级而上,就近了看时,才觉出那一枝一花的精巧用心。虬干曲枝,旁逸斜出,有善意的避让,有决意的舒展,更有癫狂的喧闹,一点点的红、一簇簇的粉、一团团的白,终于在交桠连柯的枝头,流缀成云蒸霞蔚的阵势,丰美似燃,明艳欲流。
我本想再回头,细说一番唐花坞里的盆栽,梅园里的江梅,惠芳园里的兰花,但它们终非北国向有之物,移地而嫁已属刻意,现又何必叨扰不能在此尽意的它们。况且,这一片杏桃红李,已着力做足了春意,颇让人领受了一回芳菲拥身的滋味。既如此,今春的四月,于我也便是无憾的了。
可是,飞花如雨的时候呢?它们将会怎样的不幸?
唉,惜红怜翠的毛病又来了。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