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桌子上零乱的散落着拼图的小方块，图案只完成了一小部分，却看不出丝毫的主题。秦峰燃了一支烟，就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在云雾之间看着桌上的成绩。已经玩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水平还是一样的初级。他轻轻的吐了一口圈圈，脑子里有一点空白的停滞。

  电话铃声突然的响起。秦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杨烁的声音。

  “晚上一起吃个饭。你开车吧。”

  “和谁？”

  “默默，还有她的一个朋友，女的。”

  “到哪里去吃？”

  “默默订了一个加州风味的餐厅，我知道大概位置。到时候慢慢找吧”杨烁顿了一下，“你先和我碰面，然后去接默默的朋友。那女孩下班的地方不好打车。”

  “还接默默嘛？”

  “不用管她了，她自己过去。先这样，你来找我吧，挂了。”

  秦峰放下电话，开始找他的外套和车钥匙。其实杨烁早就说过要介绍一个默默的朋友给他认识，不过他没太上心，杨烁就那么一说，他也就那么一听，没想到居然来真的了。默默是杨烁的朋友，一个比较沉默的女生，和他并不怎么熟，也没说过太多的话，所以当杨烁说介绍一个默默的朋友时，他总觉得距离上是很遥远的事情。

  他接了杨烁上车，听他坐在副座上讲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完全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车子快到那个女孩的单位的时候，他终于记住了杨烁的一句话，“她叫程素素。”

程素素，好像金庸小说里面的人物。

 

 

见程素素的第一眼，他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透过玻璃充满掩饰性的盯着她，身子动也没动。他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生怕自己动一动，眼前的这个女孩就会消失。那不是一种震惊，而是一种撼然。从心底涌起的、澎湃的撼然，仿佛面对一颗水晶，清澈而充满了性感的诱惑，想用自己所有的感情去包容、去珍惜、去疼爱。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拥住她，好好的呵护她。

程素素并不像她的名字一样简单而素然，相反的，有一张孩子般天真的脸，淡淡的装容与恰到好处的服饰让她既有孩子般的可爱，又有成熟的味道，却不稚气，也不会过于艳丽。

从她上车开始，秦峰就有了一种心跳的感觉。带着这种感觉，他们找到了那家餐厅。

默默已经到了，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朝车子中的三个人微笑着招手。秦峰看了一眼那餐厅的名字，“梦想加州”。

这顿饭吃的很轻松，大家都是年轻人，几句话就打成了一片。程素素在四个人中是最为陌生的一个，和谁都不是那么熟，但是她很容易交流，充满阳光的笑容很自然的就能与大家融在一起。秦峰觉得她和这餐厅的风格一样，很有加州阳光的味道，燃烧起来非常的灿烂。他发觉自己今天的话也明显的多了起来，开开玩笑，讲讲故事，比以往多了许多互动的成分。

“还不知道你的职业呢。”杨烁问程素素。

“杂志社。”

“具体的呢？”

“不告诉你们。”程素素笑着给默默使了一个调皮的眼色。

“记者？编辑？还是模特？”杨烁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不告诉就是不告诉嘛。”程素素小女孩气质的回了一句，眼里满是顽皮的笑意。

这个问题没有被继续下去，因为他在桌子下面偷偷的扽了一下杨烁的衣服，同时，他看见默默深深的看了杨烁一眼，像是一种提示一样，暗示他停止提问。

在交谈中，他了解到眼前这个女孩是天蝎座的，今年本命年。程素素似乎很喜欢研究星座一样，把大家的星座都问了一遍，然后滔滔不绝的做着分析，听得他有点晕。在他的观念里面，星座这种东西是骗小女孩玩的。

“你很相信星座的理论嘛？”他问程素素。

“相信呀，当然相信。”

“为什么？你不觉得那些都是编造出来骗人的嘛？”

“不会呀。”程素素用叉子点着她的蔬菜沙拉，“真正的星座理论还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把星座再进行分区之后就更加的细致了。值得一看的。好的星座分析就和我眼前这盘沙拉一样，是有益身心的。”

秦峰被她的理论搞得有点哭笑不得，却舍不得反驳。他想着，也许回头可以去买一本星座的书来看，看看自己和这个小蝎子是不是能有些缘分。

上甜点的时候，他又听见杨烁问程素素：

“你有MSN嘛？”

“有的。”

“那大家交换一下MSN吧，以后也方便交流。”

“好。”程素素很干脆的答应了，她写下自己的MSN信息，送到对面两个人的中间。

秦峰没有动。他能感觉到杨烁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他看见杨烁的手拿起了那张写着程素素信息的纸。他没说话。

吃过晚饭，两个女生要看电影，他和杨烁很绅士的把女士们送到了电影院。回家的路上，杨烁把写着程素素MSN信息的纸条递给了他。

“为什么给我？不是你要的嘛？”他问。

“本来就是给你要的。”

“为什么是给我要的？”

杨烁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再问。他知道，自己对程素素动心了，他也知道，杨烁知道他动心了。

 

 

  回到家打开电脑，秦峰登陆了MSN，把程素素的邮件地址加了上去。

  人从心里有感情的期盼开始，就需要和自己做一种斗争，思想上的斗争。这种斗争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慢慢较量，而第一关较量就是在思念上开始一场拉锯扯锯的比赛。

  秦峰看看表，刚过了十点。他想起那两个看夜场电影的女生，知道她们是不会这么早就回家的，而他却累了，因为见到她的撼然而让他消耗了太多心思和体力，他需要休息。

 

  第二天的下午，他与杨烁开车去接一位客户，当车子驶到对方公司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家大的书局，琳琅满目的书陈列在书架上。想起前一晚程素素滔滔不绝在说的星座分析，他决定下车去买本星座书来翻翻。

  “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他交代了杨烁一声，便跳下车子。没走两步，听见杨烁在后面叫他。他回过头，顺着杨烁的手势看到客户正好从公司里面走出来，朝他们的车子走了过来。无奈，他只好调头回来。

  下次吧。他对自己说。

 

  接下来的日子，秦峰忙的天昏地暗，每天早出晚归的生活着，连睡眠也不正常起来。一连许多天他都没有再碰过电脑。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在结束了一个会议之后他赶回家上网去接收一份文件，却意外的发现程素素以蓝色的在线身份出现在MSN上。

  “难得碰到你。”他有一份欣喜。这些天的工作再忙，他的脑子里始终装着她的影子。

  “是难得碰到你。我基本每天都在线的。”她的字是粉红色的，字体非常的可爱。

  “MSN里有粉色的字体嘛？”

  “那些是自己设置的图片。”她发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过来，“你再仔细看看，和MSN的文字长得不一样喔。”

  秦峰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果然是小小张的字体图片，很像是用PHOTOSHOP制作的样子。

  “你从哪里找来的？很漂亮。”

  “我自己做的。”

  “做了这么多？”他很疑惑，“然后设置到MSN里的？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对呀。我下了很大的功夫呢。”

  尽管隔着网络，他也能想象到她得意的神情。

  “这样很好玩嘛？”

  “和别人不一样呀！”

她的文字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很夸张的图片，红色的字体引人注目。

“我喜欢弄一些这样有情趣的东西，自己才会觉得开心。生活有的时候就是要这样，自己给自己找乐趣，这样才会玩得很开心，天蝎座是这方面的高手。”

  “哦？”笑意出现在他唇边，他敲着键盘问她，“那你还弄了一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以后你就会慢慢了解的。”

  秦峰看着这句话突然有些迷惑。他不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会不会是有所暗示。

  因为程素素那句“我基本每天都在线的”，秦峰上网的频率骤然增加了。他开始每天习惯性的登陆上MSN，看看有没有程素素蓝色的在线标志。因为两个人的上网时间有些差异，他碰到她的机会并不多，可是他对她的想念却并不少。于是，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他问她要了手机电话的号码。程素素给的很痛快，只是在给完之后，在MSN上对他说：

  “不要乱发消息、乱打电话喔。”

  秦峰没有乱发消息，更没有乱打电话。虽然几次他想约程素素吃个饭或是看场电影，但是最后都忍住了，什么都没有做。

他觉得自己每做多一些，就暴露自己的心情多一些。而暂时，他还不想让程素素看到自己的心动。

 

 

  之后与程素素的见面还是以集体活动的形式出现的，简简单单的吃了几顿饭，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更没有喧嚣的气氛。杨烁与默默的存在给四人行注入了一种自然的活跃，却也一次比一次更深刻的成为秦峰放不掉的拐杖。

  事实上他一直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每次大家一起吃饭都是由默默出面联络的。

  最后一次四人聚餐的当天，默默正忙着录音室的工作，偏偏又一时联系不到程素素，便找到了他。

  “你给素素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们新换的那家餐厅的地址。”

  为了这个恰当的理由，他有一点高兴，又有一点紧张的拨通了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号码。

  “是你？”

  他听见程素素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向她解释着默默的忙碌，又赶紧将新订的餐厅地址告诉她。

  “我知道了。”她记下地址。

  “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意。

  秦峰笑笑，有些无奈：“一直没敢打扰你。”

  “怎么讲？”

  “你说过，不要乱发信息，乱打电话给你。”

  “喔――”她拖长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我说过吗？可能吧。”

她自己已经有些遗忘了，还是不要费脑子去想了。

  他想象着电话那端的她是怎么样迷惑而茫然的表情，觉得自己有些冤枉的感觉。他就是为了她的那一句话而让自己矜持了这么久，可她竟然不记得了？！

  那天的聚餐结束后先送走了程素素，他与杨烁、默默一起到PUB去喝酒。杨烁喝得太开心，竟然先醉了，就那么随意的蜷在默默身边睡着了，剩下他与她依然清醒着。

  “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很健忘？说过的话仿佛都有隐藏的意义，但其实自己很快就忘记了。”

  他问默默的时候，一脸的困惑。

  “是因为素素而问的吗？”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有些时候，有些话，是别人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的，不可以逐字逐句的去琢磨。”

  默默面带微笑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眼睛却一直望向蜷在她身边的杨烁，像看个孩子似的。

  “因为那些话经不起推敲？”

  “不是的。是因为那些话不需要推敲。”

  “为什么？”

  “因为说话的人只是说了那些话而已。”她把视线从杨烁身上转向他，“多数时候一些人说话是没有任何的意义让你去推敲的。是你自己加筑给自己的考虑，那些本来就是多余的。”

说完，她又把视线放回杨烁的身上。

“如果把说话的对象换成是朋友关系的人，你还会去琢磨那么多吗？还会一定要确认每句话背后所隐藏的涵义吗？”默默淡然的问他。

  他随着默默的视线一起看向杨烁。

  是的，像他和杨烁这样的朋友之间，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他不会刻意的去探求杨烁每句话所代表的意义，甚至很多时候因为亲密而更加的随意，听归听，完全的不动脑子。

  “也许吧。”他叹了口气。

  “以咱们这样的朋友关系来说，确实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他赞同，却有些不甘心，“但是有些关系毕竟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那是你的想法。对吗？”

默默回过视线，抿了一口面前的啤酒说道：

  “你可以保留你的想法，但是不能要求别人和你有同等的想法，除非你能够确认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她顿了顿，唇边浮起一个奇怪的笑容。

“有的时候要放松自己，就不能要求太多的答案。”

杨烁蜷在椅子上的身子动了一动。

默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杨烁身上，然后转过头微笑着对他说：“希望他不会着凉。”

他点头：“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也是个很好的朋友。”

顿了顿，他有些感慨：“有时觉得，只要有这样一些要好的朋友在身边也就够了。那种重要的朋友关系，也只是朋友关系。”

默默不说话，只是对着他含蓄的笑着。

他们就这样一直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经过了与程素素的那次电话交流之后，秦峰有一种领了通行证的感觉，他稍微放松了心情，却依然没有放纵自己的行为，还是以短信的形式与她联系，而她的回复却变得忽冷忽热起来。

  下雨的那天早上，他又开着车子去见客户，脑子里还想着在路过书局的时候买一本星座方面的书来读读。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发信息给程素素。

  “下雨了，外面冷，多穿点衣服。”

  程素素一直没有回复，他却收到了默默发过来的短信。

  “这个礼拜开始，我在晚报上多开了一个情感专栏，欢迎各位多提宝贵意见，谢谢。”

  他回了一条信息表示祝贺，同时客套的问她现在在忙什么呢。

  “我和素素在Starbucks喝咖啡呢，一点也不忙。”

  “你们约在午休时间一起吃饭？”

  “不是的。我们从早上就在一起。逛街呢。”

  他猛的踩下刹车，停在路边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有种受伤的感觉。

  她一直悠闲着，却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你怎么了？”默默敏感的追了一条短信过来。

  “没事。伤自尊了。”他坐在车里叹了口气，回复着。

  “又是因为素素？”

  他把经过简单的打下来，发给默默。

  “自尊心不是这么用的。心态放平一些，别为难自己。”

  他看了一眼默默的回复，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但心态肯定是放不平的。

  干脆的关了手机吧。

  他突然又决定不去买星座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