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说谎为体马屁为用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小宝的人生格言。不过，要将马屁拍得妙拍得有水平，是要有点真功夫的。因为马屁的基础是说谎，它的要点有二，一要编织的技术，二要“真诚”或“真情”。第一点对小宝来说，是小菜一碟。因为他生性浮滑，又在妓院和市井间练嘴，张口便胡说八道，又受说书人的传统浸染极深，非常注意细节的真实性，绘声绘色，自不在话下。

　　这一点很多人也能做到，但要作出“真诚”和“真情”得天衣无缝，就难了。因为人在许多情况下，想说点好话并不难，难就难在真诚地全面地整体地拔高对方。每个人都有自尊，拔高别人，也即意味着相对地贬低自己。除了被情感或真或假地迷糊了，才会对心上人或偶像“拍马屁”。小宝也要逾越此关，他对口头上谁占便宜十分敏感。虽然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却喜欢和长辈（不管是莽汉茅十八还是奸雄吴三桂）称兄道弟。小宝可以发誓言，也能早上说下午便忘，但像与同僚索额图结拜兄弟之时，须说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却觉得索额图年龄比自己大得多，不免吃亏。后来，心中暗想自己反正冒充小太监小桂子，真要同死，也不是自己，才心平许多。

　　小宝之所以能如此拍别人的马屁，是因为心里早有一套话语体系，能平衡无限拔高别人后所受的“自尊”损失。他结结巴巴地对白衣尼九难说：“多半是我把你当作是我……我妈妈……”其实，小宝的妈妈便是丽春院的妓女。叫人妈妈，就是叫人婊子。小宝心想：“你（白衣尼）在我胸口戳了这一下，这时候还痛，我已叫了你几声妈妈，就算扯直了。”

　　小宝有时突然会一阵冲动，说出一句老实话。对小宝而言，这恰恰是神来之笔，“假作真时真亦假”是也。上述小宝用“妈妈”给九难“吃药”之前，倒说了一件真事。九难称赞小宝练得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小宝解开外衣，露出背心：“这件背心才是刀枪不入。”九难本来就怀疑小宝决计练不到这火候，听后道：“你这孩子，说话倒也老实。”惹得小宝暗好笑，“一生之中，居然有人赞他老实、当真稀罕之至，说道：‘我对别人也不怎么老实，对师太句句说的是实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下面却是一句当九难为妈的话了。

　　九难本是崇祯之女。对别人而言，明亡是亡国，对九难来说还亡了家。所以她无比沉郁严肃，却被小宝拍得溜溜转，可想他的本事了。

　　这些花招配之以小宝的厚脸皮，真让他做到了脸不变色心不跳。当小宝被高手拆穿了骰子中灌水银的戏法，假作惊异：“原来骰子里放有水银。老爷子，你可教了晚辈一个乖。骰子是牛骨做的，我今日才知水银是从牛骨头里生出来的，从前还道银子加水调成的呢。黄牛会耕田，又会造水银，了不起，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