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在1998年以《可疑的笑脸》为名出版，2004年又以《串烤韦小宝》为名再版。本书的优点可能是才气横溢，缺点是有点玩世不恭——这是我现在很不喜欢的。当然，今天我也写不出这种亦正亦邪的书了。

——张志雄

4．赌场之道

　　其实，当小宝赢了人家的钱，又借钱让人赌，已超越了一般赌徒。不错，小宝有赌徒的真正本性——爱“通吃”，所以竟将指挥攻打神龙教的所在小岛命名为“通吃岛”。但天下十拿九稳的事并不多，被痛打的落水狗也有机会反扑，“通吃”的机会难遇。即使“通吃”之后，扎了台型，逞了性子，小宝还会获利回吐，决不把大局给弄坏了。凡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能逼得人狗急跳墙，这是韦小宝综合扬州妓院和赌场之双重经历，深通光棍之道：

　　“市井间流氓无赖尽管偷抢拐骗，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但与人争竞，总是留下三分余地，大江南北，到处皆然。妓院中遇上痴迷的嫖客，将携来的成万两银子在窑姐儿身上散光，老鸨还是给他几十两银子的盘缠，以免他流落异乡，若非铤而走险，便是上吊投河。那也不是这些流氓无赖良心真好，而是免得事情闹大，后患可虑。

　　“韦小宝与人赌钱，使手法骗干了对方的钱，但倘若赢他一两，最后便让他赢回一二钱；倘若赢了一百文，最后总给他翻本翻回一二十文。一来以便下回还有生意，二来教对方不起疑心，免得他老羞成怒，拔出老拳打架。”

　　所以，康亲王和平西王吴三桂斗力，康亲王的武师仗势欺人，将后者的十六个随从的帽子击落，露出几个秃顶。身为康亲王贵宾的韦小宝不禁拍手大笑，忽见随从们恼怒至极，即离席走到众人身前，俯身将十六顶帽子一顶顶捡起，双手捧了，笑着让他们戴上。又向亲王借了五百两银子，买了十六顶新帽，赔了人家。

　　韦小宝本与此事无甚关系，却做得乖巧之至，为尴尬万分的亲王圆了场子，确实老道。

　　赌场的运气掺和了小宝的诡诈，就更加妙趣横生。小宝之所以能事事顺遂又不招人妒忌，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经常将自己的成功推托为运气：“每一次都好比我做庄，吃了闲家的夹棍，天杠吃天杠，别十吃别十，吃得舒舒服服。”韦小宝不学却有术。他经常歪打正着，似乎运气好得很，可别人看来是歪的，在小宝的心里却准确、实用、有效。

　　小宝往往在斗力时，用上骰子，恐怕不单是插科打诨。他让人觉得掷骰子是运气，公平得很，输得心服口服，自己却能使诈取巧，“掌握”运气，来去自由。如他让妻妾掷骰子来选择“制床权”，摆平了多妻制，“被动”地将她们玩弄于股掌间。

　　小宝对许多正事似懂非懂，对别人的教训或是胡搅蛮缠或是只当耳边风。一旦和赌场之道汇通，却有灵感。如三十四回中，小宝胡里胡涂地获得了藏宝图，却怕惹来杀身之祸，便向师父陈近南请教。陈近南指点小宝道：“小宝，一个人运气有好有坏，不能老是一帆风顺。如此大事，咱们不能专靠好运道。”

　　小宝迅速领会：“师傅说得不错。好比我赌牌做庄，现今已赢了八铺，如果一记通赔，这包碎皮片给人抢去了，岂不是全军覆没，铲了我的庄？因此连赢八铺之后，就要下庄。”

　　小宝对别人的话阳奉阴违的多，真正听进去的少。他这番话，不是凑师傅的趣，而是真正融会贯通。当他极尽荣华富贵，推辞了康熙的厚望，也推托了顾炎武等反清复明大师要他做皇帝的要求(这也是故去的陈近南所谓的大事)，带着美女，悄然离去，下庄了。

　　赌场之道让小宝步了陶朱公的后尘？

　　天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