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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矜漍散文 |
91岁的仙婆陈幺姐,据说是上天派到人间的九仙女之一九妹,她说:“40天前(2021年8月25日)你母亲出院的那天,她的灵魂就已经出窍了。”我听了她说的话,异常震惊。
生于1936年农历5月15日的母亲,12岁就父母双亡,带着妹妹相依为命。和父亲结婚后生下七个子女,等7个子女成家立业,已积劳成疾。失血性贫血加上伴生的高血压等疾病长久拆磨她,60岁之后的20多年基本上在医院住院和去医院的路上。
对于她的一生,我总结过一句话:“吐哺一生鞠躬尽瘁,恩泽千秋死而不已。”她最大的贡献是在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那个困难时期生下三男四女,并将她们哺养成人,享受愿意享受的全部教育。放眼那个艰难年代,农村妇女能做到“让全部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这点的不多。对于出身叶姓大户人家的她,能有如此胸襟和气度无疑是伟大的。
从1996年开始,失血性贫血的母亲就开始输血,起初几个月一次,到后来每月一次。两年前都是在兄弟家为主姐妹家为辅轮流居住。之后,脑萎缩加上双目失明,母亲的智商降至几岁儿童,很多事情记不得,想不起,需要专人陪护。子女大多上班,我和大哥家又遭遇拆迁,一商量送到福利院,请专门护工看护。今年春节后每况愈下,连续住了三四次医院。最近两个月包括两次住院,她的神智就已不清,记不得子女的名字,只是机械地履行活着的吃喝拉撒睡。40天前最后一次住院就不能进食,输最后一包血差点要了她的命,不抢救可能早不在人世了。医生建议将多器官衰竭的母亲送进重症监护室,子女都不同意。与其关进重症监护室治死,不如接回老家休养,让子女们多尽尽陪护的孝心,以免日后遗憾。
母亲早死了吗?想想之前九妹的谶语,再回头琢磨她最近的存续状况,难道2个月前甚至2年前母亲的灵魂就已出窍?
肯定不是。按照唯物主义观点,只要有心跳和呼吸,母亲就真真切切还活着。自从把母亲接出医院到乡下三姐家后,大哥从周一到周日都给兄弟姐妹们排了班,我的公务较多,周六固定由我值班,最小的弟弟远在东莞,他负责的周日由我和大哥轮流。大家都衣带不解昼夜侍候在她的病塌前,想方设法让她喝点流质食物。这期间出现两次垂危状态,一次是出院回来第二天上午,我在韶山出差时,被迫提前返回;一次是昨天喝米糊后的黄昏,我和姐妹们守在病榻前,两次症状都是呼唤急促,浑身发抖,命悬一线。这两次突发情况吓坏了在场不在场的子女们。庆幸的是这一个多月来,母亲的呼吸和声音都在,我抚摸她的手,她的头,喂她米糊,抱她解手,她是那么真切鲜活。有时半夜为了证明她的存在,大声喊她妈妈,她会清脆地答应:“喂”……所以,母亲没死。她还端端活着,活得鲜明真实。
娘在家在。一直以来,娘已成为我和兄弟姐妹生命中的温暖。那个被她捂热的温馨港湾,为人子女和为人父母都懂,累了倦了时,最适合游子栖息。几天前中午,我和三姐给母亲洗浴,脱光衣服后,瘦骨嶙峋的母亲让我的内心泪崩。这就是那个曾经丰腴、年轻有着无限美丽的女人?这就是那个不辞辛劳在田间地头操持,源源不断地给子女输送物资的女人?这就是那个每次把最好的饭菜留给孩子们,躲到最后吃剩饭剩汤的女人?这就是曾用不充盈的奶水喂养7个儿女长大的女人?就像油灯将枯,燃烛将尽,母亲这块曾经肥沃的稻田正在干涸皲裂。我不忍视,不敢相信。我一遍遍问自己,这是我的娘吗?娘吗?
我和三姐给娘喂食米糊牛奶时,恍若有些角色互换,抿嘴拒食的娘仿佛是个孩子,而我们似乎变成母亲:“妈,张嘴,乖,喝一口。”这熟悉的语气在孩提时代经常听到:“宝贝,乖,来吃最后一口。”母亲不知不觉间变成子女们的一个孩子。如果她真是一个孩子该多好,我可以陪她再成长一次。
这是不可能,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逆转。人生是人活着的过程,每个人在用不同的活法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力求发光而有意义。母亲正是乡村黑夜中那盏煤油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指引我找到目标和回家的路。她教我们吃苦耐劳,指挥我们耕种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十七八亩水田;她教我们艰苦朴素,穿哥哥姐姐穿不了的衣服鞋袜,冰雪天地不怕穿木屐草鞋;她教我们恪守本份,不惹事生非,不恃强凌弱,讲道理,学会做人;她教我们读书立志,做有用之人,在孩子教育的问题上母亲和父亲的观点高度契合,让孩子们读书,读到不想读为止,希望用知识改变子女的命运……母亲的言传身教,让七个子女受益终生。而现在,母亲这盏导航我们方向的明灯即将灯油耗尽,这残酷的现实没法改变。从孩提到青涩到成熟到沧桑,这是人生规律。母亲老了,我们也跟着在变老,跟着变得越来越像母亲。我记得一句歌词说得到位:“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我们和母亲一样终将老去。
母亲的健康运转机器越来越无法驾驭。回到乡下的第40夜(2021年10月4日)应该是母亲最难熬的时候。这一夜临近子夜时分时,我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很烫,心脉微弱。她只要出现一低烧就神态不清,伴随呼唤困难,且不是鼻子呼吸,而是张开嘴用喉咙喘气。我忙和三姐一起给她进行物理降温,一会儿,她的低烧缓解,神志恢复。安静了2分钟,又开始折腾,时而轻微打鼾,时而喊县福利院护工施姐的名字,像猫儿一样轻喊。她已记不清儿女的名字,喊护工的名字也许就是喊亲人的名字。我把手伸给她握,隐隐感觉到她传递过来的力量。那一刻,我和母亲是彼此用手相握安全感。母亲,您放心,我定当好守护神,没有什么神秘力量带得走您。
我知道母亲不想走,不能走,她的亲人还没到齐,她许多心愿未了,许多梦未成真。
我知道自己不是神仙,终将阻止不了母亲的离开。只是我的内心或许母亲的内心抗拒那一天、那一刻的到来。
母亲,您安心走吧!您的肉身走了,精神永存。
母亲,您不会死!我们替您活着,替您了未了的心愿,圆未圆之梦。
2021年10月5日凌晨记录于临澧县太平村母亲病榻前
附记:母亲叶代香2021年10月25日16:20(农历9月20日)辞世,享年85岁(1936年农历5月15日生),10月28日7:00出殡。丧事期间,得到亲朋好友特别是邻里乡亲鼎力相助,无比感动,在此真诚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