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县五交化公司三楼办公室前,挤满了职工,吴用水和夏泽芳的办公室也都坐满了人。自从职代会通过改革方案后,公司员工也许知道上班时日不多了,基本处于休息状态,不管上不上班,三三两两聚在三楼,明明知道不会有多少的买断安置费,明明除了与公司脱离关系再无出路,却偏偏不信邪地天天来打探消息。就如同一种预感,一个生活时代结束,一个生活时代开始,一种交替阶段的无奈,人所不欲,又大势所趋。站在三楼看街市,感叹生活的无常,发出“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这种去日苦多、来日未知的叹息。
刘林、侯爵在吴用水的办公室,黄莺、李姐等在夏泽芳的办公室,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也没有争吵。前两次改革都未涉及人员身份,怎么改,国有职工的身份没有改变,大家心里至少还有底气。这一次不同,动了真格,政府部门用一定的资金把职工身份置换。换句话说,就是从根本上解除与财政的关系,把这部分人员从公有制体制内剥离出去。走廊里的职工交头接耳,整个公司感觉一种大厦将倾,日薄西山的氛围。这种氛围很奇怪,只有在改革这个特定时期才会出现。多年以后,有公司员工回忆到这天的场景,还在感叹,用了一个成语概括当时心情,如丧考妣。
“吴经理,公司营业大厅的柜台还是要优先我们这些下岗职工,不管怎样,我反正要一个。”刘林起身说。他的腿子还没好利落,趔趄了一下。
“营业大厅已收归县国资办管理,怎么发包是他们的事,在同等条件下,一定会优先公司的员工。”吴用水打着官腔。
“放屁,凭什么交给国资办?!”刘林一拍桌子,吼了一句。
“对,凭什么?”侯爵也起身附和。
“刘林!”吴用水也拍案而起,厉声问:“吼什么吼,想上天?”
“我就是要吼,咋地?”刘林不示弱,愤愤不平地说,“难道你把我们卖了,还要我帮你数钱吗?”
“就是,就是。”旁边有好几个职工附和。
夏泽芳和李得风听到这边争吵,连忙赶子过来。李得风拉开刘林和侯爵,宽慰道,“别吵,公司员工即使买断身份,也可以在营业大厅继续租赁柜台上班。”
“李得风,你凭什么保证可以租赁柜台给他经营?”吴用水又点不讲理地对李得风发难。
吴用水显然生气,这些年,他唯我独尊,很少有人对他如此顶撞,而且当着公司员工的面。这让他有些恼羞成怒,所以火气很大。
“吴用水,你今天不给我承诺,别想出办公室门。”
刘林一反常态,居然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侯爵附和,还有几个平时对吴用水恨之入骨的青工则在旁边看热闹。夏泽芳试图做工作,刘林指着她的鼻子说,“你给我滚开,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夏泽芳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看了一眼刘林,气咻咻地跑出了门。
李得风想拉开刘林,吴用水喝住了他,说,“让他堵,看他能堵到什么时候,我真想看看狠角色,下班时间一到,我离开,看他能把我怎样。”
吴用水说完,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气不打一处来。
刘林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办公室门口,侯爵站有他的身后,仿佛演双簧。
财计股涂霞看不过去,走过来劝刘林,刘林一概不买帐。涂霞说,“伢子,你别犯傻,这样做是违法的。”
“反正不给活路,不如关到大牢去,还管吃住。”
“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地步,至于吗?”涂霞开导。
“那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达不到,这场改革,我不同意。”刘林索性来横的……
“你不同意,改革就不进行了吗?”叶天成在刘林的身后说。
刘林转过头来,叶天成和马波已来到他的身后。原来,夏泽芳从办公室出来后就给马波打电话,马波请示叶天成,要求报警拘留刘林,叶天成不同意。为了防止事态扩大,他连忙散了手头正在开的协调会,紧急地赶了过来。这时,公司三楼已聚集了不少于100人,全是公司职工。
涂霞和叶天成扫过招呼后,嘴里嘀咕了一句,回了财计股。
叶天成对李得风说,“这里交给我,要大家马上散了,别在这里围观。马上通知中层以上骨干,各自领回各自的人,党员带头,自觉维护公司秩序,防止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叶天成看着李得风离开后,又对马波说,“通知县五交化公司中层以上骨干一个小时之后到商业局开会。”
看到围观的人慢慢散了之后,天成才转过头来对刘林说,“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吴用水和叶天成打招呼,说,“让他闹,看他能兴多大的风浪。”
叶天成没有理吴用水,让刘林跟他走。刘林还想磨蹭。叶天成有些恼火地骂道,“刘林,你这混蛋,是真想进号子?”
“好,叶县长,我给你面子,今天就不为难吴用水了。”刘林意识到事态严重,顺着天成搭就台阶下坡。
“我不要你给面子,你给自己面子。”
叶天成有些恼火地说。刘林和侯爵耷拉着脑袋,一前一后跟着叶天成走下了楼。吴用水紧跟着准备一同下楼,叶天成挥了一下手,吴用水便停在了三楼。
叶天成还没有走到一楼,李得风风风火地往上冲,看见叶天成,仿佛看见救星地喊,“叶县长,不好了,快救命!”
“什么事,慢慢说。”
“不是我,是,是李姐要跳楼。”李得风紧张得有些结巴。
“在哪,快带我去。”叶天成三步并做两步,跟着李得风冲出一楼营业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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