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成接到胡晓慧电话时，看了看表，已是晚上20：30，她正和一群伙伴在蓝太阳歌舞厅唱歌。关掉电话，他重新回到县五交化公司三楼会议室。吴用水和夏泽芳的汇报已经完毕，罗月亮正在讲话。这是县企改办第一次对县五次化公司改革试点方案进行讨论。

吴用水算账很简单，整个县五交化公司固定资产原值2700万元，负债约三千万元，其中银行贷款1800万元，社会债务1200万元，算上流动资产，收益和负债持平，略有亏损。如果不考虑干部职工安置，刚好可以关门大吉。可改革本来是以人为本，人员安置才是改革的关键。社会债务中有一部分是干部职工集资和工资，约600万元，必须偿还，职工安置金平均按1万元算，需要500万元，算到1998年底的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约500万元。如果按这样方式计算，把银行贷款全部破掉，在职工不造反的情况下，2700万元资产挤掉水分，变现2200万元，大约可以解决人员安置资金和社会债务。

罗月亮讲话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整个商业系统职工安置资金问题。县五交化公司资产最优，有些是商业局调整过来的，比如原蔬菜公司的房产等，不能简单以“一个萝卜一个凹”方式安置本公司干部职工，应该有全局意识，至少调配200万元左右资产安置其他已成“空壳公司”的干部职工。商业系统十多家公司在职工安置待遇上应该相对保持一致。二是安置标准问题。国家干部和全民固定工一个标准，全民合同工一个标准，前者可以考虑设保底基数，后者可以不考虑。三是资产处置原则，商业黄金铺位，特别是营业大厅，整体由县国有资产公司托管，其每年资产收益用来解决安置资金中的“两保”，其余资产和流资处置变现，用于干部职工一次性“买断”安置。

吴用水和夏泽芳反对整个商业系统安置资金统筹，他们的意思很明确，干部职工本来就对“买断”安置下岗不满，如果把县五交化公司的资金调配出去，肯定有后遗症。马波倾向罗月亮观点，他站在总揽全局的高度，再次阐述统筹的必要性。在他看来，商业系统所有的公司都面临资金不抵债，破产清算的目的就是逃废银行贷款或者其他三角债务，本来是国家资金，解决甲公司或乙公司，效果一样。

大家争论来争论去，没有集中形成意思。叶天成回到会议室，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怎么？我脸上有刺？”天成缓和了会场气氛，调侃道：“这真是个瓷器活，还是听大家的意见。”

叶天成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路公生，征询道：“路经理，你有什么看法？”

“从个人情感来说，我不希望改革，但从发展来看，改革不可逆转。”路公生有些激动地说：“在公司工作几十年，说散就散了，在内心里的确有些难受。我希望改革要带着感情来改，尽可能让干部职工心里热乎些。特别是一些老同志，又还未达到退休年龄的，应该多以精神抚慰，别让他们有改革牺牲品的感受。”

“路经理说得好，改革的根本目的是让大家找到出路，不是一棍子打死。”叶天成顿了顿，接着说：“大家好好合计后，拿一个方案，提请政府常务会议研究。有几条要注意：一是设置基数的问题，干部和全民固定工建议设五千元左右基数，再按工龄计算安置金；二是资产处置原则上优先本公司购买；三是给下岗的干部职工办理下岗证，让干部职工自主创业时享受税费优惠；四是女年满四十五岁，男年满五十五岁可以考虑提前退休；五是五交化公司资产暂不统筹，以满足本公司破产安置为主。”

走下楼梯时，马波请示叶天成：“县破产清算组是否可以入驻五交化公司开始工作？”

叶天成沉吟片刻，答道：“可以，先做前期基础工作，商品处置、资产评估等，待方案通过后，便可以按程序操作。”

他转过头来，对吴用水说：“吴经理，您还得多多费神，您是老行家，老资格，老前辈，牵一而动百发，整个县五交化公司的改革靠您的墨线了。”

“天成县长见笑，有您靠前指挥，还有马局长坐镇，我心里有底气。”吴用水拍胸说：“您尽管放心，我一定拼了这把老骨头，把试点改革工作拿下来。”

……

叶天成走上蓝太阳歌舞厅二楼，心情还是不轻松。想到小慧，如鲠在喉，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情况会怎样，要不要告诉她的父母亲，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危险就越来越大。加上最近改革试点又到了关键时期，他担心因为工作，对小慧造成疏忽，而带给自己终生的悔恨。他决定再忙，这两天也得抽出时间好好合计这个事情。

蓝太阳歌舞厅改造后焕然一新，走进包厢，豁然开朗。里面布置有鲜花，有油画，在霓虹灯下，整个房间显得温馨而热烈。叶天成进来，赢得大家一阵掌声。他扫了一眼，大多是县五交化公司的旧同事，男的有朱武林、文栖平、侯爵，女的有小慧、鲍红、田艳、秦兰兰，有主角刘芳菲，让他深感意外的还有孙梅。叶天成有点奇怪，马波的儿媳妇秦兰兰已调到县审计局上班，居然在。另外，孙梅何时回来的？咋没见到陈春？小慧见到天成进来，像见到救星，开心的说：“天成，你来了就好，我不能喝酒，你帮我敬敬他们。”

“没问题。”

天成说完，拿起啤酒瓶和一只空杯子，不论男女，代表他和小慧俩，一个个地轮着敬。敬到孙梅时，天成问她：“陈春没有回来？”孙梅摇了摇头，回道：“早没在一起了，我已经有两年没见到他了。”

刘芳菲正在唱歌，小慧和鲍红咬着舌头，田艳、秦兰兰正在教侯爵、文栖平学跳交谊舞。叶天成敬过一圈后，看见落单的孙梅，有心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便邀请她跳舞。

“孙梅，听说你去日本了，现在在哪里做事？”叶天成问。

“天成哥，我现在在浦东的一家日资企业井边玉器当财务主管，之前在日本呆过两年，边打工边学习，在早稻田大学学习财务管理专业。虽然没有混到毕业证，却过了日语关，并被井边玉器招聘录用，派到浦东公司上班。”孙梅附在叶天成耳边说。

“待遇怎么样？”

“还成，月薪相当于人民币6万元。”孙梅再次附在天成耳边说：“我这次回来，是想和县劳务输出部门衔接，招录部分工人去浦东的公司上班。”

一曲舞罢，叶天成在小慧旁边坐下来，同时示意孙梅坐在旁边。他端起一杯啤酒，和孙梅干杯之后接着问：“你是公司较早下海打工的下岗人员，这次公司准备改革，干部职工全部置换身份，你有什么要求或想法？”

“无所谓。那个破身份不要也罢，估计公司给的安置费不够我买瓶香水，你作主，到时需要我回来，我回来配合办手续。”孙梅道。

叶天成看了看眼前的孙梅，全没有当初稚气，得体的旗袍，写意的淡妆，加上优雅的气质，与七八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祸兮福之所倚。如果没有当初的变故，孙梅也许还是交电大楼营业员，每月领取几百元工资，随时准备下岗。陈春和吴珍他们在花都发展不错，房地产业务让他们赚到了第一桶金，同时，湘菜特色餐馆也在花都赚得了名气和财气。他们应该是商业系统第一批百万富翁。现在，估计改革最没有阻力的，就是这批首先下海的员工。

张有从云南回来时，不到23点，他来之后，和天成又喝了两瓶啤酒，和每位女同事都跳了一曲舞，并给刘芳菲唱了生日快乐歌，切了生日蛋糕。好久没有这样疯狂，大家都很尽兴，舞会持续到午夜才结束。

叶天成有些醉意，被小慧搀扶着回到人大宿舍楼自己的家，说了一句：“明天回家。”

“不是回家了吗？你还回哪个家？”小慧好奇地问。

“你娘家。”

天成含糊地说了一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