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天成从鲍红家里出来已是华灯初上,他直奔张有负责的县地税局办公楼建设工地。
李中元正在门卫室看电视,旁边茶几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一杯白酒。看到叶天成进来,他非常开心地说:“天成,来,陪叔喝一杯。”
“老规矩,一两。”
李中元忙将酒杯递过来,沏了一满杯。他没有急于和天成碰杯,搬来一个小四方桌,放上围棋盘,顺手给天成一盒围棋棋子。天成心领神会地接过棋子,问:“让几子?”
“不让,你棋艺进步那么快,不让子都十分吃力了。”李中元沉吟一下,说:“你先。”
天成不推辞,抓起一把棋子,在对方左手位天目下方四三位置稳稳地放上了一粒黑棋。把棋盒放在茶几上,天成端起酒杯,对李中元说:“不急,就下一盘,每子考虑时间不准超出一分钟,自己把握。”
李中元在天成左手位天目下方同样位置回应一子后,端起酒杯和天成碰了一下,十分惬意地抿了一小口酒,对叶天成说:“难得你有时间,现在成大忙人了,当然听你的。”
二十手之后,李中元问:“天成,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不会下棋这样简单吧?”
叶天成扫了一眼棋盘中的局势,尽管自己先手,丝毫没有占到半点上风。他端起酒杯,说:“烫手的山芋啊。”
李中元说:“一夫当关,万人莫开。”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李中元话毕,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接着说:“天成,‘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给你一个支点,你就撑得起地球。”
俩人相视一笑,喝了一大口。如此散漫的对话,看似言棋,实在影射商业体制改革。伤筋动骨,眼前的改革个中的难度可想而知,李中元的回答给天成莫大的鼓励。就任庭子县政府副县长不久,面对风雨欲来的局面,天成需要这样的鼓励。
这时,电话响了。李中元接电话的当口,叶天成放下酒杯,抓起一把棋子,准备大刀阔斧地攻城掠地。未料,肉食公司胡心志和贸易公司杜威两位经理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天成县长,我琢磨你应该在中元哥这里,果不其然。”胡心志显得很惊喜。
“是啊,我还有点不相信,差点输掉了一包烟。”杜威补充说。
叶天成放下棋子,起身,和两位经理握手后,再次坐下来。李中元撤走了棋盘,拿来了两个杯子,早已斟满了两杯酒。四个人围着四方桌坐了下来,面前四杯酒,一碟油炸花生。
“相约不如偶聚,来,喝一杯。”李中元端起酒杯提议。
在这个临时搭建的工棚兼传达室里,一个最简朴的酒局就这样不期设定了。叶天成端起酒杯,心生感慨,昔日旧同事,现在分在四个不同单位。有戏剧效果的是,他们以前都是自己的领导和长辈,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属下,且何去何从,前途莫测。叶天成知道胡、杜二人的心事,他们一定想探听商业系统改革情况。
“喝。”四个人碰杯之后,都一饮而尽。
叶天成看着李中元斟酒,一瓶酒眼看就见底,准备拿出手机给小慧打电话送酒来。李中元说:“酒不担心,张有马上到,还有下酒菜。”
“他不出差星城了?回来了?”天成是从张有家出来的,疑惑地问。
“回来了。他问我工地的事,听说你在这里喝酒,批评我用谷酒招待你,马上带瓶子酒过来。哈哈。”李中元爽朗地笑道。
“天成县长,我和杜威敬你。”胡心志趁话音一落,连忙见机道。
“大家就叫我天成吧,这样不别扭。既然张有带酒来,我们就干脆慢慢喝,这杯还是我们四人共同喝,我敬三位前辈领导。”天成不容置疑,碰杯之后,将酒吞进了喉咙。
李中元一口喝了,胡心志欲言又止,和杜威对望了一眼,把酒干了。
“我明白二位的心事,对商业系统改革的事情很关注。改革是一定的,究竟怎么改?改到什么程度?”天成顿了顿,接着说:“改革领导小组正在拿方案。你俩也不用着急。我想还是先从县五交化公司试点,这个公司人最多,难度最大。然后从人员相对较多的百货公司、糖酒副食品公司推开,杜威的公司人少好弄,放到下一步。胡经理这里还有生猪屠宰这块,带有行政事业单位职能,更应该放到后一步。”
“天成,我想问一下,公司管理层,特别是法人代表这个层面的,会不会有特别的照顾?”杜威问。
“这个还真没研究。”天成转脸对胡心志说:“近几年,分配到企业的属于国家干部的大中专毕业生,加上公司管理人员数量不少,如果全部考虑职位安置,估计全县没法消化。看是否在养老保险和安置金方面予以倾斜。这个真没形成方案,我到下面了解情况,也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天成。”杜威正想说什么,张有进来了,带来了一对茅台酒,还有一大袋卤菜。
他边打招呼,边和李中元收拾碗碟,放好卤菜后,张有打开了茅台酒。顿时满屋子茅台酒香。李中元笑着对张有说:“张总,看样子酒不假,应该是真茅台。”
“当然,这还用说,部队内供,我托陈春从深圳弄回来的一件,据说供驻港部队的,假不了。”张有笑呵呵道:“别谈工作上的事,咱们五人把这两瓶消灭掉。”
“张有,没问题,我正想听听大伙意见,赶明日,我还要到五交化专门开座谈会征求意见。”叶天成用手按着张有刚刚倒满的一杯酒,对杜威说:“你接着说,没关系,不要顾忌什么。”
“天成,我想证实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外面传言,商业系统人事关系全部冻结,所有人员一律‘买断’劳动关系,和政府脱钩,是这样吗?”杜威问。
“县企改办应该有这样的设想,估计还未形成正式方案。”叶天成说:“这个安置金什么标准能让大家接受,也还没有定论。”
“商业系统有十六家企业,估计有积累的没有两家,基本上资不抵债,所有资产都是银行的,哪会有钱来安置职工?”胡心志问。
“这就要看县委、县政府的改革决心了。”叶天成说:“银行的债一分都不还,全部破掉,用现有资产用来安置职工,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不仅银行的,还有其他公司的三角债都得破掉,解决职工养老及安置资金才有着落。”杜威接过天成话头答道。
“我净身出来,不要公司一分钱安置资金。”张有说:“大家喝酒,等天成哥把方案拿出来就一切OK了。”
“谁能和你比?下海经商,早已腰缠万贯了。”胡心志说:“我们,把一切都交给了公司,最后都得卷铺盖走人。”
“好了,胡经理,杜经理,你们俩就别顾虑了,至少你们和天成走得近些,那么多下岗职工怎么办?政策是一天盖一地人,怕啥?喝酒。”张有举起酒杯对天成说:“来,为了商业系统美好的明天,我提议干一杯。”
“商业系统?只有今天,没有明天,明天就是散伙。”杜威说。
“今日有酒今日醉,来,喝。”胡心志附和。
“你俩别太担心,商业系统的职工特别能适应,相信我们的明天会柳暗花明。”李中元说。
“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叶天成举起酒杯说:“胡、杜经理,你们是公司主心骨,千万别流露出悲观情绪,那么多人还朝你们看着呢?来,先喝了这一杯。
”
“放心,我只是嘴上说说。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改革,来,干!”杜威表态道。
大伙附和,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叶天成回到家里已近午夜,胡晓慧还没有睡,正在沙发上织毛衣。看到天成进来,连忙起身泡茶。她把茶递到天成手上道:“现在工作岗位不同,少喝点酒。酒是人家的,身体是自个的,要爱惜。”
叶天成拿起小慧在织的毛衣问:“你织那么多小孩子毛衣干嘛?盼盼也用不了那么多吧?”
“多织点备用,同事朋友那么多,谁家小孩用得着送谁家。”小慧坐在沙发上,拿起毛衣说:“卫生间水正放着,你去洗个澡……”
小慧话没说完,突然一阵恶心,连忙起身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
“怎么啦?”叶天成跟进来,拍着小慧的后背,关切地问。
“没事。”小慧摆手,道:“你去洗澡。我可能是感冒了,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天成有些不相信,他走进卫生间,又转来小慧的身边,看着干呕的小慧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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