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了一夜白天，早晨起来，梦情节全都忘记了。如果按照昨夜我的梦想发展，白天的结局一定非常美好。本打算起床后，完整记录梦境，坐在电脑旁边折腾了半天，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梦终归是梦，在虚无缥缈处。

    白天去哪儿？这个问题比较头痛。当康校长问我时，我把皮球踢给朱院长。朱院长说，可能去了网吧。网吧真是害人，让多少莘莘学子乐此不疲，通宵达旦，简直摧毁了一代人的意志。感同身受，想想十多年前网络开始盛行时，俺也曾在网吧熬过通宵，俺也是受害者之一。

    我很容易就原谅白天了。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这孩子的人生经历想起来都悲摧。难怪朱院长要给他取名白天，估计是一种美好的愿望，但愿以后都没有黑夜。

    前两年几次到宋玉乡敬老院，我就知道了白天。今年春节后再去，我就见到了传说中的白天。对白天人生道路的设计，我的建议山高水长，立马得到朱院长的认可。朱院长说，如果按照云书记设计，这个苦命孩子，他九泉之下的父母该瞑目了。

    如果当年白天的父亲不那么傻，就不至于死，这十二年，白天也就不至于在敬老院度过了。

    白天的父亲母亲在伍家村幸福生活了六年，在两间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小屋里，白天享受到了美好的童年和人世间的天伦之乐。

    白天的父亲白金遇到母亲杨妞纯属意外。白金本来叫王金，是石门大山里的人，先天小儿麻痹症，没读过书。父母从小用绳子栓着，象喂动物一样，从来没把他当人看。白师傅是一位弹棉花的师傅，也就是弹匠，乡下吃百家饭，沿门做活计的那种。有一回，白师傅从外地来给他家弹棉花，王金就整天围着他转，只要白师傅转一下眼球，王金就知道白师傅要做什么，王金非常灵巧地将白师所想要的东西送到手上。白师本来没后，见王金可怜，想带他走。就对王金的父母说，想收他为干儿子或徒弟。王金的父母连声道好，巴不得早点撵他走。白师傅临走时，没要工钱，只是带走了王金。王金解开绳子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石门，从此再也没回过老家。王金跟着白师傅改姓白，走村串户，很快就学会了弹棉花，并将白师傅的手艺发扬光大，成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弹匠。白师傅给白金装了假肢，白金居然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上个九十年代中，白师傅年纪大了，就带白金回到了宋玉乡伍家村。回来后的第二年春天，白金就在自家的门前遇到了杨妞。杨妞看上去二三十来岁，应该有好几天没有梳洗了，脸和衣服看起来很脏。她坐在他家的台阶上一言不发，任白金怎么问话，就是回答不出，貌似患了失忆症。白金就把她领进屋，让她洗澡，给她饭吃。杨妞这一进门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做饭、洗衣服，甚至种菜都会，就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白师傅见她模样俊俏，只是有点傻，就对白金说，家里缺个女人，你就娶她做媳妇吧。白师傅给村干部汇报，村干部来调查后也没问出个子丑寅卯，乐得送个顺水人情，就默许了这场婚事。在伍家组白师傅两间小房中，杨妞做了白金的新娘。

    杨妞很乐意做白金的媳妇，第二年就给白金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的。白师傅给孙子取名叫白白。白白满周岁那年，白师傅七十六岁，在一场醉酒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他是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本来凭着白金的手艺，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可以过得红红火火，谁知道祸不单行，在白白五岁生日那天，白金夫妻俩个同时离开人世。那天，杨妞起床做饭，然后到屋前池塘洗衣服。白金吃过饭后准备出门干活，路过池塘时，杨妞起身想对白金说什么。谁知她站起来时突然一阵晕眩，人就一头栽进了池塘。白金本来就行走不便，他心里一着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游泳，就不假思索地跳进了水里。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再也没有起来。

    白白成了孤儿。白金老家在哪？还有什么人？伍家村没有一个人知道。至于杨妞到死也没恢复记忆，她的身世更是无人知晓。谁来监护这个孩子？最好的办法只有送敬老院。当时，朱院长用自家全部积蓄修建的敬老院刚刚竣工，她二话没说，就让白白成了第一位入住者。朱院长给白白取名白天，送他上学读书，象对待自家孩子一样。朱院长不止一次称赞白天，什么家用电器或电子产品，只要经过他的手，没有修不好的。慢慢长大的白天成了敬老院义务维修工。白天天资聪明，就是不爱读书。我调来宋玉乡刚好两年，到敬老院应该有七八次，之前一次也没见过他。原来两年前，他初中没毕业，就执意要出门闯世界，跑到天津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干了两年，居然没存到半分钱，所有的收入都贡献给了网吧。修理厂的老板很喜欢白天的聪明，就是管不住他，他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就准去网吧玩游戏，不将手中的钱花干净绝不收兵。国家对劳务用工管理严格，白天毕竟还是孩子，使用童工是违法的。春节前，修理厂的老板给朱院长打电话，让他到火车站接孩子，再也不肯让他在厂里干了。

    最近几年，春节上班后第一件事一般是看望敬老院老人，今年也不例。所以，我很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白天。十七岁不到的白天看起来真是个孩子，十分腼腆。我很担忧，如果他老是这样在敬老院混天度日，哪有什么前途？残缺家庭的孩子性格中肯定有某种缺陷，有很多时候敏感多疑，容易受到伤害，也很容易误入歧途。我问白天为什么不读书，下一步准备做什么？白天说不是读书的料，下一步，只能是出去挣钱。朱院长叹息道，打工又存不到钱，有什么意义？我说，还是应该掌握一技之长。就问白天，当兵你愿意去吗？白天看着我，迟疑了一会，点点头。我知道，初中没毕业的白天，部队是不会收他的。就对朱院长说，别让他出去打工，还是去读书，读职业学校，在校生可以应征入伍。如果机会好，今年秋季就可以将他送入部队，相信通过几年军营生活，一定可将他磨砺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我提议的方案得到大家认可，也得到白天同意。当即打电话给职业学校的康校长，还真成，下学期可以注册学籍，能赶上秋节应征。正月十七报名，白天成了一名寄宿的职校生。昨天，刚好是白天读书的第二周周末，本应该下午就返校的白天，居然到了晚上还没有回到学校。康校长打电话给我，让我联系朱院长找孩子。朱院长在那头惊呼，坏了，这孩子从敬老院拿了五十元钱，一定上网吧了。故伎重施，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我很焦虑，责成朱院长安排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将孩子找出来。朱院长连忙答应，称马上去县城网吧逐一排查。晚上九点，朱院长反馈还是没有找到。我有些着急，出门在几个开门的网吧查看了一圈，也无功而返。

    今天上午，康校长给我打电话，说白天返校了。我问昨天他去哪儿？康校长答，他去同学家玩电脑，玩了一天一夜，同学今天早晨回家寻他，发现他还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精神抖擞，根本不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没睡的人。我问，他同学的家人不干涉吗？康校长答，哪有？他是返客为主，同学家人出去旅游，家里根本没人。

    啊？我对白天的行为深度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