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满福的父母给满福取名字的时候相当地斟酌了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车进吉祥村村口，不用担心，满福准会在那里等候。估计汽车还在很远的地方时，满福特别灵敏的听觉和嗅觉就感应到了我的气味。满福会很躬谦地替我打开车门，我跨出小车，满福会啊呀地打招呼。我朝他望去，一眼可以看见他眼睛中的惊喜。他迎着我的目光，非常快乐地指着村部或者村支书老吴家的方向，然后满怀期待地等待我的示意。我的嘴朝村部方向呶了呶，他就屁巅屁巅地朝着那个方向跑一段，又回头朝村支书家里跑。此时，我照例会叫住他，举举手中的手机告诉他不用去，他就心领神会地停下脚步，再小跑步来到我的面前。我递给他一支烟，他会用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小心捧着，认真地放在鼻子下面嗅嗅，一副陶醉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地鼻子发酸。有时，我会从衣袋里掏出一整包烟扔给他，他的眼睛会露出惊愕，几粒雀斑会着急地抖动几下。他定神看着我，明白不是玩笑，才欢天喜地地藏进内衣口袋。

    满福的父母是老表开亲，带给满福和他的弟弟的后果是先天性哑巴。他的弟弟除了哑还聋，且手脚不灵便。我调来这个乡工作后，第一次来吉祥村就认识了他们兄弟俩，看到他俩我就明白人口与计划生育工作有多重要。试想，当年如果计划生育政策宣传到位，近亲不能结婚，吉祥村就少了这对残疾兄弟，这对残疾兄弟的家庭也就不至于如此贫困。要讲中国现阶段已经脱离温饱，正在向小康社会迈进。稍稍勤劳家庭的日子过得都会充裕和富足。但是也不排除疾病和懒惰的原因，有少数农村或城市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下。满福的父母离异后，兄弟俩守着多病的父亲耕种几亩田，一多半的时间在外拾破烂，日子过得相当拮据。我去过他的家，还是六七十年代的土砖瓦屋，除了荒贷，家徒四壁。我见过他们的正餐，有时一碗稀饭，里面飘着几片菜叶，让人怀疑重新回到了五八年。

    满福三十二岁了，尚未结婚。这容易理解，谁愿意把女孩送到三个单身汉充斥的垃圾屋？满福兄弟收荒货远近闻名，常常，工地建筑材料，农家禾场的大豆花生或者衣物之类，也被他们当荒货收走，为此，村支委和乡派出所的同志大为窝火，却也莫奈其何。

    不久前，我来到吉祥村，待满福离开后，妇女主任余敏告诉我一件有关他的糗事，余敏边说边笑，我却听得十分沉重。

    小时候我赶过鸭，那种在乡下田园之中放牧鸭群的生活，我在一篇散文《赶鸭少年》中记叙过。现在乡下这种游牧式的赶鸭生活已不多见，但并不表示没有，吉祥村的深秋季节就来过一个江西人的鸭队。满福兄弟很是好奇，跟着这支神奇的鸭阵尾随了好几天。有一天，也许这位江西老表大意，竟然有六只鸭子落单，被吉祥村另外一对哑巴兄弟首先发现。别以为杜撰，真是另有一对哑巴兄弟。听吉祥村名字吉利，其实是很封闭的一个小山村，里面生育观念落后，残疾人的比例是全县最高的。另外一对哑巴兄弟发现后，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满福兄弟俩及时赶到，第一时间出手阻止。这样，两对兄弟开始理论，当然全是那种手语比划。不懂手语的人看他们的比划也能猜出个八开。大概是彼此都认为鸭子是自家的，不允许对方弄回家。满福的坚决和霸道，惹怒了对方兄弟，四个人抱成一团开始扭打起来。田里比较潮湿，很快就将他们变成了四个泥人。六只鸭子在旁边转悠，仿佛在观战。余敏在远处观察了半天，准备过去调解，这时发现江西老表从远处寻过来了，便停止脚步，等待局势变化。江西老表看见自己落队的鸭子，表现相当镇定，看也不看四个打架的泥人，直接用长篙将自己的鸭子带走。这时，两对兄弟停止了战斗，眼睁睁地看着江西老表和六只鸭子离开，没有任何语言或行动表示。余敏注意到，约莫江西老表走后五分钟，两对兄弟各自耷拉着脑袋回家。

    我听过之后没有笑，只是在想，如何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贫穷问题？上二周发生在满福兄弟身上的一件事，加速了我对这个问题的思考。

    中心小学的李校长在上周二晚上十一点给我打电话，说满福兄弟半夜来学校偷双杠，问我怎么处理。原来这兄弟俩瞧上双杠废铁，拟将它运到废品收购站当废铁卖掉换钱。他们通过很长时间观察踩点，选择在午夜时分来搬运。据说，前几个晚上就来了两次，终因太沉重，而搬不动。这天晚上，满福拖来了人力板车，兄弟俩便劲抬往板车上，还发出了嗬嗬的口令声。学校老师惊醒后，将他俩逮了个正着。派出所火速赶到，将他们拷在了审询室。李校长请示我的电话放下后，我给支书老吴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派出所取人。同时起床，赶到派出所，找到派出所所长小张，示意他放人。满福看见我时又羞又愧，低下了脑袋。我对小张说，没有造成事实，教育一下后，让支书把兄弟俩带回去。张所长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处理。

    第二天，我专程去了一趟县残联，给满福兄弟争取了两个残疾人培训指标。需要就业援助的残疾人还很多，残联的负责人告诉我，只能分期分批进行。满福问题得首先解决，这样我把指标优先考虑给了他俩。我是想通过省城的残疾人就业培训，让满福兄弟掌握一技之长，能够有一个长远的谋生手段，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支书老吴接到我的通知后，第一时间通知满福，满福很不情愿，不想去。老吴告诉他，是我花了天大的力气才弄到的，不去也得去。满福听到是我的安排，才笑逐颜开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