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和张有的抱友公司顺利中标，签下了地税局办公大楼的建设合同，却在拆迁过程中遇到阻力。五交化公司部分职工和退休老人，坚决不同意将公司资产划拨出去给地税局建办公楼。以李中元为首的六位老职工甚至堵在了推土机前阻工，罗列了公司六大罪状：资产缩水、陈旧残次商品积压过多、出卖房产、管理不善，挥霍浪费、侵犯职工权益等。虽然划拨的是国有土地和资产，但毕竟是企业，是企业的固定资产。现在，政府说划拨就划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公司银行贷款尚有上千万元，两三百职工除了每个人身上沉重的债务包袱之外，还剩下什么？他们认为以吴用水为首的公司班子是败家子，要求政府给个说法。

    本来事情没那么复杂，豹子的手下却和李中元等发生争执，他们强行将李中元等人拖走。李中元气愤不过，再次返回现场，并躺在了推土机前，被推土机折断了胳膊。双方发生冲突，事件升级，加上上千名群众围观，其中不乏社会闲散人员在其间兴风作浪，有十多人在冲突中受伤。等张有赶到时，场面已控制不了。公安紧急调集五十多名干警维持秩序也无济于事，群情激昂，警车被推翻，现场一遍混乱。很快，事件惊动了省市领导和新闻媒体。庭子县委启动应急预案，各乡镇主要负责人按照属地管理原则，限定在一个小时之内，对五交化公司原蔬菜公司院内滞留人员进行清场。

    叶天成和吉清明赶到现场时，副县长邓管中，马波、吴用水、夏泽芳、路公生、李得风以及五交化公司的中层以上骨干都在，围观群众大多疏散，对闹事的为首分子已强制带离，秩序基本恢复。李中元不肯走，医务人员已对他进行简单包扎。李中元拒绝吴用水、夏泽芳的劝说，面对张有的打躬作揖，也丝毫不给半点面子，坚持政府不给说法坚决不走。看到叶天成到来，夏泽芳仿佛见到救星，远远就招手，小跑来到天成面前说：“天成，李中元最听你的话，你劝劝他，让他上医院吧。”

    李中元爱下围棋，特别他老伴去世后，天成一段时间天天陪他下棋。还有，李中元古典诗词造诣较深，硬收天成为徒，偶尔得空，天成就把自己闲暇之作送给李中元雅正。所以两人的忘年交友谊最深，谁的面子不给，天成的面子一定给。

    吉清明忙着清点本乡镇滞留人员，叶天成和邓副县长、马局长他们打过招呼后，径直来到了李中元身边。

    “天成，你来干什么？今天的事与你无关，你别管。”邓中元坐在推土机前，冲蹲下来的天成吼。

    “李叔，疼吗？”天成心疼地抚摸李中元的胳膊说：“阿姨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一定心疼死了。”

    李中元低下头，天成提到老伴，一下子触动他内心最脆弱的部位。老伴在世时，最反对他动辄就冲的牛脾气，如果知道他闹出这样大的事端，不伤心才怪。

    “李叔，情况我都清楚了，无论你闹不闹，地税局的办公楼都得修，这是政府议决的大事。”叶天成把李中元扶起来，继续说：“你革命工作一辈子，也知道组织原则，做什么事都得讲程序，搞出这样大的动静，你想过后果没有？该有多大的影响？造成多大的损失？一天盖一地人，五交化公司两三百人，整个商供粮系统七八千名干部职工，都是国有企业职工，国家不会不管自己的人民的。你放心，资产可以易主，但所有权是国家的。同样道理，无论怎么变，作为退休老职工，该给的养老金，国家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天成，我担心五交化这样下去，会把公司养老的本弄没。”李中元在天成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老蔬菜公司的院落。

    “你反映问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搞出这样大的动静，县委、县政府一定会认真研究，慎重对待。这点你尽管放心。”天成边说，边把李中元请进了自己的吉普车。

    庭子县委、县政府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了省市主要领导的批示，市纪委市调查组连夜进驻了庭子县。叶天成把李中元送进县人民医院后，来不及看看鲍红母子就直接赶到会场。会议已接近尾声，县委书记胡高节正在做总结讲话。天成观察了一下，几大家主要领导，财贸系统和几个建制镇主要负责人都参加了，胡高节、孙进军脸色都不好看。一个事件发生、发展到结果有其偶然和必然的原因，简单归咎于某一个人肯定不公平。但是，有什么因必然造成什么果，也必然要由某个人或者某些人来承担责任。天成担心，年岁已高的李中元会不会受到处分？

    散会时，天成正准备去人民医院陪李中元说会儿话，顺便接小慧一起回家。走到门口时，胡高节叫住他。

    胡高节没有上车，天成自然也就跟着走，俩人走出县委大门后，穿过县城中心，上了沿河路，庭子河水位上升，在月色下显得宁静而安详，谁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有没有潜在的暗流？

    胡高节并没有谈及今天地税局办公大楼拆迁工地发生的事情，只是问了叶天成一些近况，包括父母家人的健康，到立马镇工作的感受，及下一阶段镇里有关发展的想法。天成一一做了回答，谈及立马镇文化建设方面，天成把心中思虑了很久的想法吐了出来，特别是利用李自成的传说，打造立马镇文化旅游品牌方面，天成信心十足。胡高节主要在听，不时地点头。

    一个高明的领导在下属面前不是一味灌输自己的思想，而是通过倾听和观察下属的言行，来了解一个人或者一些事情，为自己的决策提供参考。这就是所谓的领导艺术。胡高节对商供粮现有的运行机制非常担忧，关系整个庭子县的社会稳定。他知道叶天成科班出身，一直在商业系统工作，对这个行业十分了解。同时，天成的表现非常不错，特别是几次改革试点，包括王浩副书记调研现场会，天成给他的印象深刻。加上苏丹、李才华的渊源，胡高节对天成更是厚爱三分。从五交化公司调出来后，胡高节一直在关注他，接触尽管不多，但觉得他的某些见解，特别是对商业系统一些深层次的问题看得比较准。这次把他放到立马镇，只不是有意磨砺他，让他多一些驾驭全局的能力。通过反馈来的信息，包括对立马镇抗税事件的处置，度把握得相当好，证明没有看错人。胡高节内心里有一个想法，整个财贸系统深层次改革，留给天成来完成。

    “天成，谈谈你对这个事件看法？”胡高节终于把话题引上了正路。

    “胡书记，我只有四个字的建议。”

    “大事化小。”

    “怎么说？”胡高节把手放在河边护栏上，看着天上的下弦月问。

    天成从商业系统肌体到机制，及今后隐虑，做了深入浅出分析后，才谈到今天所发生的事件。天成认为现在主要工作重点应放在人心的稳定上来，对职工关注的问题不回避，主动介入，对借机扇动闹事的行为严肃查处，对事件处置不力的人员严厉问责。天成建议保护干部职工方面，县委、政府多担当，多向上级和调查组汇报，别让调查牵着鼻子走。

    胡高节和叶天成边走边谈，把胡高节送进县委大院后，才想起去医院的事。他看了看表，已近午夜，这时候去医院显然太迟，便直回了人大机关院子。

    来到宿舍楼下，房间亮着灯，小慧果然在等他。

    打开房门，小慧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还不睡？”天成边换鞋边问。

    小慧起身接过他的公文包说：“老公不回就不睡。”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五交化公司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你不回才怪。”小慧道：“水已烧好，快去洗，我进房睡去了。”

    “千万别睡着，等我。”

    天成接过小慧送过来的干净衣服时，想亲一下小慧的脸。小慧推开他，嗔道：“没见过女人？”

    “没见过比小慧更好的女人。”

    天成人进卫生间，把声音留在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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